监控2


神秘部门 “躲”在北京(2)

如果是在以前,我可能非常反感这样的粗俗,而现在却一点都没有,我喝了几口酒,一边笑他的阿Q精神,一边在幸灾乐祸地想那个著名的高档写字楼里面,都有哪些著名的公司。我悠闲地享受着这一刻……

“TMD,吃肉喝酒真爽!”我受到了对面大哥的感染,也忍不住喊了一声。

对面的的哥很惊讶我怎么说了这么句话,一抿嘴,叹口气说:“哥们儿,生活就这样,喝吧,唉。”

“老板,再给我们来30块钱的鸡翅!”我喊道。

“唉,老哥,别这样,这些我请,”这位的哥是个实在的人,觉得很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和哥们儿您谈得爽快。”我说。

“唉,那时候我也年轻,觉得自己在个国营厂当工人那就是两个字:牛B”,的哥一甩脖子,很有气势地喷出这两个字,“但是不知道这变化得怎么这么快啊……”的哥分明是受到我的鼓舞,又打开了话匣子。

而我,我觉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今天:离家求学、工作10多年了,一直还算顺利,也是父母的骄傲,是同学眼中混得最好的,在别人眼中是非常的成功者,光鲜的金领阶层,但是最近一年,却经历着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离奇、黑暗、恐怖的事情。而现在,在北京接近郊区的一个小烧烤摊上,和一个素昧平生的的哥光着膀子喝酒谈人生。

而14天前,我还是一个职业经理人。

而且是全球大名鼎鼎的EGE软件公司的大中华区安全合作部的高级经理!

没错,就是那个说出来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EGE软件公司。

也许,这就是人生啊,永远都会有“惊喜”。

回到我14天前刚刚租住的这个地方,已经是晚上11点了。我打开灯,把在外面打包回来的一些烤串和啤酒放在写字台上,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根烟。我完全没有吃过瘾,打包这些烤串和啤酒是为了打发这睡不着也不想睡的漫漫长夜。

没错,明天不用上班,不用早起和别的时区的外国佬开会,不用听到手机上的E-mail(电子邮件)的提示音就心惊胆战(我手机也没有开),明天,明天干什么呢?明天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

但是,也许我不是不想睡觉,而是最近14天来,我根本不敢睡觉,每一次闭上眼睛,就回想到那一幕幕场景,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逻辑、线索,还有那些我不敢想象的结果。我只有用酒精来麻痹自己,在喝醉的晚上,才能安然入睡,每天如此。

其实我在东北三环朝阳公园附近还租着一套高档的公寓。但是我最后一次出差回来,就直接没有回那个公寓,我也不知道我害怕什么,只是,我就是不想回去了。

神秘部门 “躲”在北京(3)

所以,我最后一次出差回来,直接去了公司,给我的老板汇报工作,最后我老板说“你去休个假吧,多少天无所谓,带薪的”以后,我就带上我的拉杆箱打车从公司方向沿着东三环往北走,又沿着那个斜着的霄云路往东北方向走,漫无目的地开了半个小时左右,就走到这个地方,看起来环境不错,找了个中介,看了看房子,20分钟之内,就敲定了现在住的这个地方。

在租下小屋的当天傍晚,我漫无目的地出了小区往北走,大概走了30分钟,到了一个城乡结合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军需品专营店,在这,我花了大概100块钱,就买齐了几乎所有的床上用品,便宜得让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在北京。包括褥子、毛巾被、枕头、床单、枕巾。当我把这些东西都运回来的时候,我知道,我可以开始“躲”起来的生活了,虽然我也不知道在“躲”什么。

就这样,我已经过了14天。

生活还在继续,每天,我都在低俗的电影中,在酒精和烤串对胃和大脑的双重刺激中,浑浑噩噩地到凌晨三四点钟,然后晕晕地睡过去,一直到第二天下午的两三点钟,起来,去附近的超市买一堆吃的东西,边吃边看电视,或者到楼下路口的地摊去买几张DVD,边吃边看,喝饱了吃足了就睡会儿,醒来继续看。

也许,这就叫醉生梦死的生活。

慢慢地,20天过去了,我似乎已经习惯并爱上了这样的生活,有时候人的习惯的力量真是很惊人。

我努力地不去想过去一年的经历,努力地去忘却。

我这20天没有开手机,没有上网,没有去CheckE-mail(查看邮件),没有和任何一个以前圈子里面认识的人联系,每天陪伴我的就是啤酒、芝华士加绿茶、烤串、速食品、方便面。

我觉得我想一直这样颓废下去,甚至都准备联系房东,看看他卖不卖,然后买下这间舒服的小房子,再买套Boss的家庭影院,来个大液晶彩电,看看电影,玩玩游戏。

没想到一个突发事件再次把我的思维和人生的轨迹拉回以前。而这个突发事件,再次让我觉得冥冥之中有只手在点拨你,而这种力量,无论如何你也无法摆脱。想脱离以前的生活圈子,就像以前的武侠小说里面的退出江湖一样,很难,很难。用电影《笑傲江湖》里面的话说: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怎么退出?

天下英雄出我辈,

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朝霸业谈笑中,

不胜人生一场醉。

神秘部门 胡哥(1)

胡哥

这个非常偶然的突发事件,也让我重新回到了以前的那些是是非非中。

在一个人的一生中,可能会遇到很多人,有些人可能与你的人生擦肩而过,再也不会遇到。而有些人,会多少年以后再重新遇到。有时候重新遇到也就是擦肩而过,有时候重新遇到又是一段故事。

这个事情的关键,和一个人有关。

而这个人还得从十几年前的一些事情说起。

我小时候是在山东省济宁市下面的一个小镇上度过的,这是一个三级的小城市,《水浒传》里面的梁山就属于这个小城市。一直到了上高中的时候,才到了市里。由于离著名的水泊梁山非常近,不知道是民风原因,还是受到那部名著的影响,武术学校特别多。

我长大的这个小镇大概就是属于一个现在说的城乡结合的地方,比乡村好点,比县城稍微差点。在这样的地方,小混混也格外嚣张。

为什么把小混混和武术学校放在一起说呢?因为从武术学校毕业,考上大学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也不能闲着,怎么着也得为了将来找口饭吃。一些人去南方打工当保安,有些好点的当个什么武打替身,大多数没事干,就在社会上混着,学武术就会打架,慢慢地就成了小混混了。

我上初中的时候,镇上有个小孩,姓胡,我叫他胡哥,学习成绩一塌糊涂,虽然比我大3岁但是和我一级。没有考上重点初中,就上了武术学校,上了3年武术学校后,他爸爸后来在外面做点生意,赚了些钱,于是家里面出钱找关系让他上了市重点高中。

当时我也顺利考上了市重点高中,离开家到了市里过住校生活。我们两个因为是一个镇的,所以也就经常照应一下,慢慢地就熟悉起来了。胡哥经历过三年的武术学校生活,又比我大3岁,显得比我成熟很多,而我当初只知道学习,有时候玩玩电脑,对社会上的事情一无所知。

当时每个周末,我们都会结伴回家,从市里学校到我们家那个小镇,大概有30公里远,所以骑自行车也要骑一段时间,路上无所不谈。现在想起来,性格决定命运,我们两个也许当时就注定了以后走的路不同,当时的意识也决定了以后的发展。但是这不妨碍我们当时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关系也相当的铁。

进入市重点学校以后,学校里面就两类学生,一类是学习成绩好自己考上的,而另一类就是家里有钱,学习成绩一塌糊涂但是也入学了的。慢慢地后面的一类就有一部分成了小混混,在学校里面开始打架闹事。

我当时经常去篮球场和乒乓球台打球,都打得不错,再加上喜欢玩,家里有台做生意的叔叔送的老电脑,捣鼓捣鼓就懂点电脑(那个年头,懂电脑真是人才啊)。当时,我被小混混盯上了,总是挨欺负,几次在篮球场被小混混打。

神秘部门 胡哥(2)

胡哥是很能打的那种,人高马大,在武校三年打造了好筋骨。只是我们都是下面镇上来的,认识的人太少了,他开始也只能单兵作战,免不了挨打。当时我们同命相怜,一上市重点高中就经常被打,很是郁闷。

这种感觉到了后面的人生发展阶段不止一次地出现过,有时候自己想想,觉得事情都是这样的,这是一种阶层的差异,当你想从一个阶层混到另一个阶层的时候,总会受到排斥,而当时我们的阶层差异就是:我们是下面小镇上过来的孩子,而这是一个市级中学,不管是学习好的,还是没事打架泡妞的那种小混混,这两类里面强势的那个阶层都是市里面的孩子,他们大多在上高中之前就都认识,有关系网络。而我们这样从镇过来的孩子只能是被欺负的对象而受到排挤。

离上高中都过去十多年了,我已经记不很清楚当时是怎么改变那个局面的,使得按照这种定义下我自己的人生中的第一次跨越阶层成为现实,只是脑海中有一个镜头始终不能忘记,而且在以后的十多年里面,经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面。

一个周末,我和胡哥骑车回家,路过一片玉米地,我们都内急,就去玉米地里撒尿,顺便躲着抽烟休息一下,胡哥一脸得意地告诉我:

“我已经跟着高三的黑子哥混了,这个黑子哥是咱们学校的老大,以后没人敢欺负我了,也没人敢欺负你了,谁欺负你你就告诉我,你是我弟弟,我罩着你。”

我也很高兴,也学着电影里面,装得一脸成熟地说:“好的胡哥,你小心点,别被他们利用了。”

这时,胡哥看着我,狠狠地抽了一口烟,说了一句让我十多年都没有忘记的话,这句话深深地印在脑海中,像存在硬盘角落里面的一个视频,过一段时间总会打开看看。而且,我总觉得这句话多少影响了我以后的人生。

胡哥用一种和他当时的年龄很不相称的成熟说道:“不被利用?不被利用怎么能混到那个圈子里。”说这话时眼神里面是一种空洞、无奈,但是后来我回忆的时候,总觉得话里有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意味。

当时,我不怎么理解这句话,但是还是装做很成熟地表示认同。

不过,从那天开始我们真的不被欺负了。

再后来他大哥黑子,也是我们学校混混里面的大哥,在学校后面租了一个民房,开了一个电脑室,去的几乎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生意很好。在胡哥的介绍下,我去帮助他们维护电脑,维护网络,安装新的游戏软件什么的,在那个时候,懂这些的人还不多,请个这样的技术人员也挺花钱的,所以我也就有利用价值,慢慢地和他们都熟识了,在他们的场子里玩电脑什么的当然也就不用花钱了。

我和胡哥的关系越来越铁,但是却不像那个年龄段别的兄弟似的,大家有一样的兴趣,商量着考一所大学,然后一起打天下。胡哥有着和那个年龄段不匹配的成熟,甚至可以说有一点沧桑感,所以我对胡哥的感觉就是一个小弟对大哥的那种崇拜。

神秘部门 胡哥(3)

后来,我们两个有一次对话,这次对话也是除了我脑海中有深深印象的胡哥那个经典的话语以外,记忆得很清楚的对话,而现在每一次想起胡哥,也就是这两个片段能很清晰了。

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当时胡哥已经不在学校宿舍住了,在外面和他的兄弟租了一处民房,我当然还是老实地住宿舍。但是他每周有一个晚上都会去他老大黑子的电脑房看场子,看着那些通宵玩游戏的学生,那个晚上,我也会跑到他的电脑房里去玩电脑。

已经是下半夜了,外间都是打游戏的学生,我和胡哥在里间,里间有一张床、一台电脑,那台电脑就是服务器主机了。我们两个坐在床上用那台电脑看电影,当时能看电影的电脑已经是极品了,看的好像是最流行的《泰坦尼克号》,都不是第一次看了,所以就边看边聊天,不知道是因为被电影情绪感染,还是下半夜了有点头脑不清醒,我忽然间问了一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问的话:

“胡哥,你以后干什么?”

“哦?”胡哥有点惊讶,“多久以后呢?”

“你不想着考个好大学吗,现在我们都高二了,明年就得高考了。”我问问他的想法。

“哦,我肯定考不上啊。”胡哥说。

我当时很惊讶,我现在都能很清楚地记得我当时很惊讶,因为当时在高中,几乎每一个那个年龄的人都很反感别人说自己考不上大学,更不用说自己说出来这句话了。胡哥现在自己说自己肯定考不上,而且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开玩笑。

几年以后,我再想起这件事来的时候,我就开始佩服胡哥了,因为后来,增加了不少社会阅历以后,我才知道,人,贵有自知之明!

“那怎么办啊,考不上大学就没有好出路啊。”我惊讶以后有点儿急。

“呵呵,你脑子好使,学习底子也好,考个好学校肯定没问题,哥哥不行啊。”胡哥叹了口气继续说。

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

“想考哪儿的学校啊,准备学啥?”过了会儿胡哥问。

“看明年成绩如何吧,现在我也就是年级50名左右,估计也就是上山大(山东大学)这样的,要是好点我想去浙大呢,看金庸小说里江南小妹妹的姑苏软语,我就很向往江南。”那个年龄的想法就是这么单纯啊。

“当然学计算机了,我这么喜欢计算机。”我继续说。

“嗯,那毕业了干啥呢?”胡哥接着问。

“毕业了?”我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毕业了先去一个一流的公司锻炼锻炼吧,比如说微软、IBM、思科等这样的国际一流的大公司吧。”

神秘部门 胡哥(4)

“呵呵……”胡哥笑,“何勇啊,要是你去了微软,得给我弄套正版的帝国时代啊!”

我看着胡哥的笑容,不知道为啥忽然有点心酸。

当时我们玩的最喜欢的游戏,就是微软公司出品的帝国时代1,而当七八年以后,我毕业刚工作没多久,从美国出差回来,我带回来的就是一套帝国时代3的正版游戏,虽然那时候我已经很久不玩游戏了。

我也笑笑。

胡哥点上一支烟,想了想,说了几句话,这些话是我当时很不屑的,到现在为止,我也分不清楚到底应该怎么理解,也许在不同的角度会有不同的看法,但是当时那个年龄的胡哥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后来的大起大落,失败和成功,对我来说也并不是意外,而我也永远记住了当时在一个三级小城市,一个十八九岁的小混混,下半夜,在一个小电脑房里,看着《泰坦尼克号》,抽着烟,慢慢地吐出来的这几句话:

“何勇啊,那还不是打工吗?也混不到那个圈子里去,就像你现在虽然算是跟着黑子哥,但只是给黑子哥的场子修电脑啊,其实并不是黑子真正的兄弟,你也知道。你混到微软去,也是打工啊,难道是比尔-盖茨的兄弟吗?他的兄弟还不是当初和他一起打天下的人啊”,胡哥拍拍我的肩膀,“得会混啊,到大学里面你得好好混,出来才好混,得找到能和你打天下的人,得找到你的圈子、你的兄弟啊”。

冥冥之中,上帝也许在开玩笑,当年两个少年说的几句话,很多都成为真的了。

我当时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也点上一支烟,抽了几口,咳嗽了一阵,想着他刚才说的那段话,也没有心情接着问胡哥他想干啥了,接着就一块看电影了。

后来的生活就是那个样子,我继续玩电脑、打球,当然功课也没有落下,高三的时候高考,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学计算机。

而胡哥继续他的混混生活,当然没有上大学,甚至根本没有参加高考,上高三没多久,他的大哥黑子就去海南跟他的一个大哥去了,而胡哥追随着他的大哥黑子也去了海南。当时,他只有19岁。

胡哥走了以后,就没有什么消息了,过年也不怎么回家。我上了名牌大学,当然是小镇上的骄傲,别家的家长也都以我为榜样教育自己的子女,而以胡哥为反面教材来教育自己的子女千万别那个样子。

后来在QQ上遇到过胡哥几次,好像也都没说几句,他不怎么上网,时间长了,又见不着,关系也就越来越淡了。后来我不用QQ了,更是连在网上都遇见不了了。

我上完本科以后继续上研究生,上研究生的时候还创业了一把,上完研究生以后加入了这个世界闻名的IT公司EGE工作,更加成为同学、朋友、家里长辈眼中的骄傲。

直到最近两年,有时候往家打电话,我妈告诉我,说小时候那个同学,胡强(就是胡哥),听说现在混得还不错,经常往家寄钱,他家盖了新房子,他一个妹妹本来只是我们当地医学院的专科毕业生,听说也让他给安排到北京的一个大学的校医院当护士了。他现在混得很不错,很有钱了云云。我没有怎么往心里去,但是每次想起胡哥,就想起他说的那些话,我心底其实对胡哥还是很佩服的,这种佩服也因为随着社会阅历的增长而更加理解,但是却没有去找到胡哥一起喝喝酒、说说话的冲动,毕竟大家在不同的圈子里面都已经十多年了,不像小时候了。

神秘部门 偶遇(1)

偶遇

回到现在,在“躲”的这个阶段,更加不会去回忆胡哥这个十多年没有联系的朋友了。

但是,生活就是那么让人无法预料。

已是7月初了,我已经休假在这个北京东北五环附近的小区21天了,这三周其实我的心态也有变化,开始的两周是害怕,缺乏安全感,需要找到安全感,而最近这一周是颓废,完全的颓废,我开始尽情地享受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虽然很害怕,缺乏安全感,却很享受目前的感觉。

第21天,还是像往常一样,下午4点多起床,然后洗刷洗刷我就到了楼下,准备去采购点啤酒和方便面之类的东西。这天刚下过雨,天气很凉爽,我买完东西以后就坐在小区花园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周围玩耍的老人孩子,还有衣着暴露的美女们。

远处一男一女慢慢地走过来,边走边打情骂俏,女的身材相当不错,打扮时尚,看起来有20岁出头,非常清纯,我也就一直盯着她养养眼睛。那个女孩也看到我看她了,瞟了我一眼。这个时候,我忽然看到了那个女孩身边的那个男人,眼睛就转不开了。

女孩旁边的男人大概30出头,胖胖的,黝黑黝黑的,看起来很结实。穿着运动鞋、运动短裤,露出健壮的小腿,而很随意的一件蓝色T恤衫,看起来也干干净净的。但是脸上是一种不外露、但是又能看得出来的匪气。和旁边的那个清纯的女孩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怎么说呢,就是明显的不般配,不管年龄还是气质上都不般配。

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一个人,胡哥!

但是又不怎么敢相信,毕竟我那么多天在酒精中泡着,头脑不是特别清晰,而这天又是刚刚起来,我还以为就像喝多了以后,大脑中忽然产生一个人物似的。

不过,这个人真的长得和胡哥很像。

我开始有点怀疑是真的,但是十多年没有见过面,我一时也确定不了。就继续盯着那个男人看,而这个时候,这个男人好像也发现了我,目光转过来,看了一眼,他也愣住了。

没错,这就是胡哥!

人的相貌可以改变很多,但是多少年过去了,让一个人的目光改变,却很难。胡哥的目光我一直记得,那是一种自信而又不张狂的眼神,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感觉很靠谱儿,我以前很熟悉这种眼神。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在我躲着的这个接近北京郊区的小区,能遇到小时候的朋友。太出乎意料了!

而我当时更没有想到,和胡哥的相遇,完全改变了我的生活,让我经历了一些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

神秘部门 偶遇(2)

“胡强?”我站起来,试着喊了一声。

“何勇?”胡哥分明也认出我来了,那个女孩也转过头来看我。

“没错,是我啊。”我走了过去,握手,感觉有很多话要说,却好像嗓子有点堵,不知道说什么好。胡哥好像也是这种感觉,就狠狠地握手。

“哦,这位是嫂子?”我问。

“呵呵,你先回家吧,我和老同学说几句话。”胡哥没有回答我,对旁边的女孩说。女孩很礼貌地对我笑了笑,我也点头笑笑,没说话,她就继续走了。我发现那个女孩眼神并不是那么自然,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女孩走后,胡哥马上变得比刚才随意起来:

“我靠,哥们儿,十多年不见面了,你没什么变化啊,现在混得怎么样啊?听说你在EGE公司啊,我靠,太牛了!你是我们小时候那批兄弟中的传奇啊!”

“哈哈,哪有哪有,听说胡哥现在混得是相当的好,唉,十多年不见了。”

我们都很高兴,好像一时有说不完的话,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头。而这会儿,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胡哥。胡哥长相和以前几乎一样,没什么变化,但眼角上已经有了不少皱纹,毕竟30多岁的人了。但是气质上和我的记忆中却差很大很大。以前我记忆中,是一种少年老成,一种在那个年龄段不应该有的成熟。而现在,我的感觉就是,沧桑。一个男人经过无数磨难后的沧桑和那种对大风大雨的淡定。

说实话,仔细打量胡哥的那一幕,我忽然脑子里面冒出来一个词“温水煮青蛙”,我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来这么一个词,后来我才反应过来,我这是嫉妒。

看到胡哥的那种气质,加上我以前对胡哥的了解,我马上理解,这些年来,在我花费7年上学,而又很稳定地在EGE工作几年的时候,胡哥,不知道有多少江湖沉浮,吃了多少苦,遇到多少困难,在这种大风大浪过后,一种男人的社会江湖沧桑感在气质上产生,而也许正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沉浮,所以又有一种淡定的感觉。

我当时冒出“温水煮青蛙”那个词也许就是因为我嫉妒那种经历,我过于一帆风顺的社会经历,让我有一种舒服的优越感,就像青蛙一样。据说把一个青蛙直接放在热水里面,青蛙直接就会跳出来,而把青蛙放在冰水里面,慢慢地加热,青蛙一直到被煮死也不会跳出来。

“怎么,胡哥你也在这个小区住?”

“哪有,我现在住东三环,双井那儿。你刚才看到的那个,是个红颜知己,我在这儿给她买了套房子,也算我一个小家吧,呵呵。”

“哦,哈哈,还是胡哥你艳福大啊。”

“你怎么住得那么偏啊,买的房子?上班方便吗?”胡哥问我。

“哦,没有,我最近休假了,在这个地方租个房子躲清闲。”我说,“胡哥,你晚上有事吗,要不,这也4点多了,我叫几个菜,咱们去我租的房子里面,安安静静地喝点,说说话?”

“有个屁事,走,喝点去喝点去。”

神秘部门 偶遇(3)

多年未见的朋友在这里相见也许是上天的安排,我最近一年经过这些事情以后,多少有点迷信。在和胡哥见面的那一刻,是高兴与兴奋,毕竟,人都是群居动物,我已有20多天隐居在自己的小屋里面。但是我缓过来又觉得有隐隐的不安,我说不出来为什么,在那种不安当中,却又有种安全感,是因为胡哥。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样的感觉,要是你小时候害怕一个人,就会一直害怕,一直在你心底,直到一个事件打破它。比如,你6岁的时候,老是被一个10岁的孩子打,你就很害怕那个孩子。多少年没见,直到你18岁的时候,发现22岁的那个孩子比你至少矮了一头,轻了30斤,你也就再不会怕他了。

而如果有一个人,你小时候很佩服他,就会一直很佩服。直到多少年未见以后,你们再次相遇,他做的一些事情,才可能让这个人在你心中的光辉破灭。那时你会很失望,觉得还不如不见。

我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就像我刚才说的,胡哥在我心中的那两个场景,那永远不能忘掉的几句话,给我留下了一个光辉的形象,一个我少年时代的大哥,现在,我却很担心这个大哥形象的破灭。

就这样,我和胡哥边说笑边向我租住的小屋走去。

我带胡哥走进我的小屋,胡哥明显愣了一下,但是没有说什么。我打电话在附近的餐馆叫了几个菜。我让胡哥坐在沙发上,然后搬过一个小桌子,自己搬了一张椅子在胡哥对面坐下。先打开两瓶啤酒,递给胡哥一瓶,笑笑。

“胡哥,十多年没见了,先吹一个?”

胡哥愣了一下,也笑了笑说:“好,没问题,先吹了这个再说话。”说完就干脆利索地把一瓶喝干。

我在胡哥放下酒瓶半分钟后才终于喝干,还差点吐出来,咳了下掩盖了过去。

我们相视一笑,然后开始很高兴地聊起来,小时候的事情、父母的情况、家里的变化,等等,都是两个在外的游子见面的那种话题。大概过了十几分钟,胡哥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说:

“何勇,菜还没送过来,我们也干了头杯子酒了。你跟哥哥说说你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心里很纳闷,不知胡哥为什么这样问。

“行了行了!别和哥哥来这套,我们是小时候光屁股的兄弟,虽然十多年没见面了,我还当你是兄弟,光你每年过年都到我家去拜年这点,你就是我弟弟。咱兄弟别来这些虚的,我知道你是EGE公司的高级经理了。这个别说我了,咱们镇、咱们学校、咱们县城,谁不知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啊?一个人在北京这么偏的一个小屋里,喝得醉醺醺的,你看看你屋里面的啤酒瓶子,都TMD有一百个了,还有下脚的地方没有,你别给哥哥我来虚的,到底怎么回事?”胡哥还是一脸严肃。

神秘部门 偶遇(4)

“哦……呵呵……”我支吾着。

我根本没想到,刚刚见到胡哥,竟然和我说了这么一通话,我觉得鼻子有点酸。多少年出门在外,生意场上尔虞我诈,酒场上逢场作戏,很少能感受到,这种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对我的关心。也许真是,用那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你不是失恋了吧?哈哈。”胡哥接着问,不过没有刚才的严肃了。

“呵呵,当然没有,兄弟不是那么拿不起放不下的。不过,老哥,我真的遇到点麻烦,也许你得给我指点指点。”我接着说。

“靠,我给你指点?你从小精得和猴子似的,闷着不说,比谁的心眼子都多,还让我给你指点指点。”胡哥笑着说。

这时,有人敲门,送菜的人来了,我赶忙起来开门去拿菜。在出去的瞬间,我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头也不晕了,也没有刚才那种鼻子酸酸的感觉,而是忽然有种警觉心:我毕竟和胡哥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了,人变化都是很快的,我还不想和他谈论我目前遇到的问题。

拿来送来的外卖,我和胡哥又开始热闹地吃喝起来。

“胡哥,先说说你吧,这么多年,都怎么混的啊,我是不怎么知道你的消息啊,以前的那些兄弟里面,就数你神秘,现在好,都开始包养大学生了!”

“唉,你们大学都上过,俺没有上过,只能现在再体验体验青春了,我现在正在北大上在职的研究生,那个是我的师妹,师妹,嘿嘿。”胡哥多少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真是防火防盗防师哥,骗吃骗喝骗师妹啊。”我打趣他。

我们都笑,我开始频繁地给胡哥敬酒。

在下面的大概两个小时的对话中,我大概知道了胡哥十多年来的经历。

当年他高中没有毕业,就和当时学校的老大黑子哥去海南混了,那个时候他19岁,他和黑子哥跟的老板是一个房地产开发商,在海南搞地产业,他们的作用就是帮忙打架,其实还是混混。在打了三年架以后,黑子哥,当年我们学校的老大黑子哥,永远地留在了异乡的那个大海里。然后胡哥就跟着在海南认识的一个大哥去陕西打地基。这个过程中,他们公司负责清理搬迁,然后就要挖掘,把地基灌好(最近新闻上说的上海倒塌的楼,照胡哥的话说,就是地基根本不合格),胡哥的第一桶金就来自于这个陕西的打地基的公司。这里面的门道相当大,据胡哥说,那几年陕西那边的打地基的公司几乎都是赔本做买卖,就是靠挖地基的时候挖出来一些墓地,弄个古董挣大钱,挖到古董的几率相当大。

胡哥喝了几口酒,很兴奋地边回味边给我描述:

“我们挖地基都是晚上,把随身的行李都带好,挖到东西,看到值,拿着就跑路了,大家都这样。老板晚上也在那盯着,挖到东西,那就拼命地抢啊,抢到了就跑。

神秘部门 偶遇(5)

“很多人眼光不行,抢到的东西根本不值钱就跑了,几万块钱的东西,出手还那么大风险,根本不值。这玩意儿一是得靠眼光,另一个就是得忍,得忍得住诱惑啊。”

胡哥在忍了四年诱惑以后,几乎成为一个考古学家了,至少值钱不值钱大多走不了眼。终于在一个在他形容起来一看就能出宝物的风高月圆的晚上,挖出一个价值能到500多万的镶玉铜镜,然后跑了。胡哥向我描述那一幕的时候,还怀着回味与不知足:

“当时,那一个棺材,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我就摸出来一个镜子,一看,非常完整,镶玉的,光那玉,几百万没问题,直接就跑了。心虚啊,毕竟老板来了所有的都是他的,自己也就拿个红包。过后一年我都觉得对不起当时的老板。不过,唉,那小子赚得太多了,但他对我还很不错,没有他,我也发不了家。”

胡哥用这个镜子换来了自己的第一桶金,接下来,也是靠着朋友的关系,在东北的边境做些贸易,据他说时好时坏,过了那么两三年的时间。后来被当地的一个势力给赶走了,通过一些关系在北京的中关村做起了一款计算机主板品牌的代理,今年还收购了一家小型公司,十几个人,做些针对企业的软硬件的系统集成业务。

我惊讶于胡哥那神奇的经历,也感觉到世界的奇妙之处,十几年前,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而胡哥则去海南帮别人打架当小混混。十几年后,我是世界级的EGE软件公司的大中华区安全合作部的高级经理,而胡哥则在北京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公司,也是计算机行业。

我在大学学习了七年的计算机,现在本质上还是一名打工仔。

而胡哥现在才开始花钱上学,但是却是计算机行业的公司老板。

在现在这个世界的价值观来看,他更是成功者,他更有发展前景。

世界真的很奇妙,不,应该说,这个社会真的很奇妙。

“胡哥,没想到,说真的,兄弟没想到大哥你混得那么好,你还是那么优秀,还是那么牛B,你是我大哥,我喝。”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我积累多日的情绪所致,我又开始有点不清醒了,话语也多了起来。

“唉,哪儿啊,我才羡慕你呢,用现代的这个词怎么说来着,你是高科技领域的弄潮儿,EGE公司啊,谁不知道?啧啧,哈哈。你看看,咱们镇上,到现在为止,不都说你是好样的吗,小孩子的榜样啊。谁不知道你们公司的产品啊。我啊,我在家里人嘴里面,最多就是一句:混得还不错。不过还是教育小孩子不要学我,哈哈……”胡哥笑。

“胡哥,唉,你不知道,苦啊。人家说,在EGE工作就像演A片,看的人爽,演的人不一定爽啊!”

“苦,唉,说实在的,你知道我吃过多少苦吗……你能想象吗?”胡哥喝得高兴,貌似有点喝高了。

我等着胡哥接着说,胡哥却又打开一瓶啤酒,说:“不说了,都过去了,唉,都不容易啊,哥哥遇到你高兴,我再吹瓶,你随意。”

神秘部门 偶遇(6)

胡哥又快速地吹了一瓶啤酒,不过这次吐了几口。

“行了,何勇,都喝了三个小时了。我也是混了十几年江湖的人,你这边有事,我看你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你心神不定,还休假。一般你会休假吗?休假还租一个这样的屋子?你在别的地方还买了房子吧,这个是刚租的吧?”胡哥说。

“没,别的地方也是租的。”我笑着快速地打岔。

“行,你别打岔。你不和我说,是信不过我了,我也不勉强,大家都是兄弟,在北京可不能再几个月没个电话,也不去看看哥哥我了。不过,何勇,我今天的酒喝得不爽快,我能感觉出来,我们生分了,你信不过我!我喝得很不爽啊,这个人情,你欠下了,欠多久,你看着办!”胡哥说。

当胡哥说出这段话来的时候,我刚才脑海中的社会很奇妙的想法马上就被打消掉了。不!这个社会一点也不戏剧性,而是,完全靠能力说话!

如果说刚才我还对胡哥混得这么好有点不服气的话,现在我真的服气了。

第一,因为他完全看透了我的心思,而我也不是刚毕业的嫩鸟,我也在竞争异常惨烈的IT商业圈打拼了五六年了,一直到现在EGE的高级经理。在别的时候,我一直以我在酒桌上众人皆醉我独醒而引以为荣,但是今天,我完全输了。

第二,胡哥能看出来我有难,而且是真心地想来帮我,不管是面子上,还是心底,都无懈可击,这叫什么呢,叫人格魅力,大哥般的人格魅力,或者说,领导者的魅力。在这方面,我也输了。

我可以完全理解了,为什么我有高学历却只能是EGE高级经理,而他是老板!

这就是能力的差别。

在我承认输了的那一刻,我彻底地相信了胡哥,决定把我遇到的情况和胡哥说说,我有种赌博的感觉,总觉得胡哥能帮上我什么。

几个小时以后,我发现我的决定是对的。

神秘部门 分析(1)

分析

“胡哥,不是……兄弟我确实遇到些难处,才躲到这个地方来的,不是我信不过胡哥你,而是,不想扫了今天我们的兴头啊,难得……”

“少废话了”,我还没有说完,就被胡哥生硬地打断,不过我能看得出来他没有真的很生气,“欠别人钱了?干了个妞出事了?打伤人了?犯事了?还能怎么着……哥哥这么多年什么没有见过,说出来一起扛啊。”胡哥分明也喝了不少,开始吹牛。

“嗯,这个事,说出来你真的不一定知道。”我叹了口气,整理一下我的思路,下决心再次面对这件事情!

“哦?”

“这个事情说来话长了,我们得慢慢说”,我给胡哥点上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你知道的,我现在是EGE软件公司的大中华区安全合作部的高级经理,你知道这个大中华区安全合作部是干什么的吗?”我笑着对胡哥卖个关子。

“这个‘安全’是对内对外呢?”

“对内对外都有,不过一般都是内部的人、外部的事。”我又卖了一个关子。

“呵呵,那就是监控监控员工的邮件、聊天记录,看看谁泄露公司机密,还能干啥大事?”胡哥有点疑惑。

“你说的都有,但是还有别的,你说的这些哪个公司不会啊,要只是那样就不是EGE了!呵呵。”我笑着说,自己也觉得笑得有点冷。

“派出商业间谍,排查自己公司的商业间谍?”胡哥开始有了兴致,继续问。

“有,但是还有……”

“跟踪客户,跟踪竞争对手,监听,偷窃信息,恐吓,雇佣黑社会……顶天了吧?”胡哥接着说。

“有。”

“靠,还有,夸张了吧?没想到你们这样的高科技企业也会雇佣黑社会,你们干啥?又不盖房子搬迁,也没有场子用看着,雇佣黑社会打击盗版啊?”胡哥看上去有点不相信。

“呵呵,我们慢慢说,还有呢,还能猜出来吗?”我笑着问胡哥。

“还能怎么?杀人灭口,你国民党的军统特务啊你?”胡哥夸张地问。

我没有笑,只是感觉到一丝冷意,这近一个月来寻找的安全感好像忽然间消失了,我又想起那一幕幕。我静静地看着胡哥,他也看着我。谁都没有说话。过了大概一分钟(不过我当时感觉时间非常长),胡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神秘部门 分析(2)

“早年的时候,我胡强也算是道上的人吧,多少年的打拼了。兄弟说说吧,能帮忙的哥哥给你撑着,我不是给你酒桌上乱说,我爹说过,咱们镇出去的人,要是自己不铁自己的兄弟,就不要回去见他了。你年年给我爹拜年,我心里记着呢。我来帮你。”

“胡哥,这个事是三个月前开始的,三个月前,我接到个任务,出差去了趟东北,这个任务是这么一回事……”

我开始慢慢地和胡哥讲述在东北的那两个月发生的事情。

“大概20多天前,我出差回来,就直接到了这个地方,躲了20多天了,没有开手机,没看过邮件,与世隔绝地喝酒吃肉,呵呵。”

我大概讲了一个小时,把东北的这个事情的前因后果、细节仔仔细细地对胡哥讲了一遍。说完后,窗外已经很黑了,我们也早已经醒酒了,菜也吃残了。胡哥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抽着烟听,听我讲每一个细节。

这一遍的讲述让我重新回到了东北的那两个月,当我讲完后,发现自己一身冷汗,我在安全合作部,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但是,还是一身冷汗。好像喝的酒都出成汗了。

寂静……我们都没有说话。

能听到吃完晚饭的家庭,在小区的花园嬉笑打闹的小孩子的声音。

越是如此,感觉越是静得可怕。

胡哥没有看我,低着头看着地板,抽着烟。

“你怎么看,胡哥?”我受不了了,打破了这个寂静。

“哦,你让我再想想……”胡哥说,还是没有看我。

又过了大概5分钟,漫长的5分钟。

这5分钟,我感觉奇怪的是,好像我说了那么久,胡哥也一直没有问我问题。忽然,胡哥发问了,却问得我云里雾里。

“何勇,还有人知道你在这儿住吗?”

“没了。怎么了?”

“哦,我觉得你现在挺危险的。”胡哥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忽然心里面一个激灵,猛地全身打了个冷战,在这个7月份的天气里。嗯,胡哥说的,是对的,我心里知道,这也许是这么多天我总感觉缺乏安全感的原因,但是我又没有那么直接地去想,或者,心里不愿意承认。

“何勇,我觉得,你现在真的挺危险的,还好这是北京。现在的关键在于你老板。”

“那你说螃蟹那哥们儿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我还是有点不相信。

“不用想,典型的道上的手法,很职业。”胡哥毫无表情地回答。

神秘部门 分析(3)

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内心深处却一直不敢相信,所以,我躲在北京城的这个边缘,每天喝酒、吃肉。我只是在逃避,我不想去想,更不想去承认。但是,这个念头却不是没有冒出来过,我只是借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来逃避这个事情,让我麻痹,让我去忘记。但是今天,当胡哥很肯定地说出我心底那个隐隐约约的念头的时候,我第一感觉就是:害怕。

“胡哥,有那么严重吗,你觉得我危险到什么程度了呢?”我还抱有一丝希望。

“何勇啊,你想得太简单了,我觉得你很危险,你可能会和螃蟹一样。”胡哥看着我说。

我一直到现在,都觉得我的危险,也不至于到那个程度。如果按照胡哥的说法,我到东北出差的时候,一起的外号叫“螃蟹”的哥们儿,是被黑社会的职业杀手杀死的。而我,有可能和他遇到一样的下场。

“不可能吧,胡哥。”我还是不太相信胡哥的分析。

“这样,要是你现在打开你的邮箱,你老板能知道吗?”胡哥没有接我的话,自己说。

“嗯,应该知道,如果她监视我的话。如果打开电脑联上网估计她能马上知道,但是如果我用手机收,也许她知道得慢点。”我有点犹豫。

“我不懂,你打开看一下,看看有没有让你出差的新邮件。”胡哥很严肃地说。

“哦,那我试一下。”

我正准备打开手机,忽然胡哥说“别开!”,声音非常大,吓得我全身一震。

“我靠,怎么了胡哥,感觉你比我还害怕似的,呵呵。”我有点儿不高兴,觉得胡哥在故弄玄虚。

“你不是20多天没有开手机了吗?”胡哥问。

“是啊。”

“现在我们根本不知道你老板是哪帮的,要是你老板真的不和你站在一条船上,现在最想找到你的就是她,而且,要是我是你老板,我会直接给你打电话,发现你关机了,就会给你发个短信,打开短信的收到回复功能,这样,你一开机,她就马上知道了,所以,现在你还是别开手机的好。”胡哥还是一脸严肃。

“胡哥,我服了,你可以加入我们部门了,想得真周到,呵呵。”我笑着说,开始相信胡哥的话。

“我在海南混的时候,就经常干这事,多少年两道趟,多少也有经验啊,不过现在看来和你们这大手笔没法比啊,呵呵。但咱也不能把多少年混的本领给丢了吧。”胡哥也放松了点。

“行啊!说不定我们还能合作呢,呵呵。”我笑着说。

“你有朋友能弄到最近一段时间发到你手机上短信的内容吗?这样你不开机就能看了。”胡哥问。

神秘部门 分析(4)

“有是有,只是现在我不用公司身份出面的话,恐怕做不到。”

“唉,你们,离开了公司的Logo(标志)就什么都不是了似的。”胡哥用很不标准也很夸张的语调说着那个英文单词,边揶揄我,边用手机发短信,“你老板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139010×××××。”

“我问我一个朋友了,看看你老板最近给你短信了没?”

“嗯。”

我们都看着胡哥的手机,在等着短信。

他手机亮了,胡哥还没等短信铃声响起来就按开了屏幕,看了看,又看了看我,说:

“她就给你发过一条短信,在7月3日,内容是:‘休息得差不多了吧,想安排你再去东北出趟差,看到回复我’。”

胡哥分析的情况是我深深地埋在心底的最差的情况,但是现在看来,很有可能那是我真实的处境,我看着胡哥,什么都没有说。

胡哥也没有说话。

屋里面又开始安静下来。

接下来,那天,我和胡哥又聊了好久。

胡哥的话也许说得很对:“这样的事情没有回头,要么你走下去,说不定能走出来。你要这样躲一辈子吗?”

我们再一次站在一起,和十年前从小镇初中一起打到市里面的高中一样。

但是这次,只是为了弄清楚真相,让我脱离危险。

神秘部门 决定分享(1)

决定分享

晚上12点多了,胡哥回了他在这个小区给他的“红颜”买的住处。我送他过去,顺便出来转悠转悠散散心。酒是彻底醒了,不过抽了太多的烟,挺难受的,就到小区的小超市里买了个雪糕,边吃边在小区里面晃悠。

今天的月亮很不错,就像几个月前在东北的那个夜晚一样。

而我的心情却不像月亮那么平静,那么柔和,那么温馨。

这个时间,小区里面还有很多住户亮着灯,在我当时看起来,也和这些月光一样的温馨。我坐在小区中间的一个小亭子里,抽着烟,看着那些亮灯的住户。

我忽然间想起小时候放学了,跑着回家,离家好远的时候,就能看到这样的点点灯光,亮在那个我熟悉的小镇上。当然我小时候回家看到的是平房,而现在看到的是二三十层的楼房,现在的世界更立体。当小时候我看到那点点灯火的时候,我脑子中感觉到的就是温馨,回家后是香喷喷的饭菜。在饭桌上,父母都会询问我一天的学习状况,如果有什么好的成绩,就会露出毫不掩饰的笑容来,父亲高兴起来还会喝两杯,一家人其乐融融。我也一直都很争气。

我想起中学的时候,晚上下了晚自习回宿舍,看到这样的点点灯光,想着今天晚上又要和宿舍的哥们儿谈论些什么,自己的随身听电池够用吗,刚刚借的那盘郑智化(十几年前很火的一个歌手,代表作《水手》)的磁带上还有几首自己没有听过的歌,听着郑智化的歌,想着自己的理想,那个时候,自己的动力就是心中那神圣的理想。

我想起大学的时候,晚上在外面和女孩约会回来,跑回宿舍,远远地也能看到这样的点点灯光。那个时候,就想快点跑回去和兄弟们分享自己的“战果”,然后开始上网泡BBS,打游戏一直到天亮。

而现在,我还是看到那些点点灯火,却是在这样的一个晚上,我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我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是那一刻,我却流泪了。

没错,我没有辜负父母的期盼,来到了北京工作,做了一个顶级外企的职业经理人,父母都以我为骄傲,见人就炫耀。

没错,我差不多实现了中学的梦想,当然,高中的梦想一般比较离谱儿:先去EGE公司工作,后成立自己的公司,发展得和EGE一样大,然后成为世界首富。我已经实现了靠谱儿的那部分。

没错,我也实现了大学时候的愿望,毕业去一家很牛的世界一流的公司,过了几年月薪过5万。

这些,我都实现了。

然而,我却迷失了。

我感觉被扔到了一个最阴暗面,而这个阴暗面让我无法忍受。

我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所以,我在EGE别的部门工作的几年内,明白什么是内部腐败,什么是内部斗争,什么是内部政治,学会了勾心斗角,搞内部政治,慢慢地,我也知道怎么去洗钱,怎么和供货商、经销商勾结、行贿、吃回扣、吃反回扣,怎么洗钱能扣掉的税点数最少,甚至克扣手下合同工的工资。没错,这些我都做过,但是,谁没做过?谁没有做过呢?哪个在外企有一定权力的人没有做过呢!

神秘部门 决定分享(2)

这些,我都能接受,甚至有点热爱,所以,我以前一直认为,我不是一个好人。

但是,来到了EGE的大中华区安全合作部,当上了高级经理,我才发现,我其实,是一个好人,一个大好人!!!

我见到了太多太多的龌龊,有些已经超出了我想象力的极限。

而且,从感情上来说,这是我从小梦想的公司,EGE。我高中的时候甚至帮同桌做作业,为的就是他把当期《大众软件》杂志上的EGE的广告拿一页给我,我把那页广告贴在我宿舍的墙上,每天都看。特别是那蓝色的标志,那是我的梦想。我用小刀把公司的字母刻在课桌上,每天都能看见。

我知道,现在有多少孩子,做着和我当年同样的梦。有时候,我在公司能看到市场部或者学校关系部组织来公司参观的学生,看到他们眼中的那种纯净的渴望。透过他们在公司水房,看着那宣传得很广的、免费的汽水、可乐、各种小点心时的羡慕,在他们身上,我看到我当年的影子。

我在感情上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我很受伤。

但是我却很无耻地慢慢地去适应了这些龌龊,因为,我看到我能得到的一些好处,为了这些好处,我忘掉了以前的什么梦想,我忘掉了什么感情。

我开始很厌恶那个蓝色的标志,我已经不再穿公司发的印着标志的衣服。我只数着工资卡上慢慢增多的钱,数着灰色收入卡上慢慢增多的钱,数着各种没法打到卡上,只能以现金形式拿到的人民币、美元。

在这样的欺辱下,我选择的是自我的逃避,是自己骗自己。

一直到我已经有了生命危险,我自己却还是不敢相信,跑到北京的东北角躲着找所谓的“安全感”。那一刻,我感觉到了深深的羞耻。

我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被人圈养的猪,不管怎样都不知道反抗,一直到被别人拉出圈了准备杀死,还是不反抗。

我想把这些真相告诉大家,不管大家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把过去的一年多的经历真实地分享出来,不然,我良心上觉得很不安。

也许我的文笔不好,写得不能充分描绘当时的场景,但是我能够做到足够真实,真实地去阐述,真实地去描写,我当时的心情、情节、我心里的想法。我希望给大家一个真相。

故事要从一年前说起,我会尽可能地还原我当初真正的心态与想法。

神秘部门 神秘部门(1)

神秘部门

通过察看我的邮件记录,能看到那天是2008年6月24号。

我的故事从那一天开始了。

那天,黄历上说:不宜迁移。

2008年6月24日,北京,东三环附近一个高档写字楼,EGE公司,27层。

我独自一人坐在这家公司会议室的一个角落,大概已经有几个小时了,一直没有开灯,会议室很安静,我很警惕地听着声音,似乎每一个微小的声音都能拨动起来我心脏的悸动。斜对面办公室里的灯光还亮着,我死死地盯着那边的方向,生怕错过哪怕一丁点信息。

这个会议室也许我经常来开会,此时我记得不是太清楚了,也不想去回忆。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以前没有像现在似的仔细观察过会议室细节的陈列和细节。借着阴暗的窗外的灯光,能看到这家年轻的世界著名公司在中国发展这十年来很多的荣誉奖杯、奖状、各种获奖证书,都陈列在会议室旁边的一张桌子上,而墙上,则是公司总部CXO们和国家领导人见面的照片。装修得商务简洁的会议室内墙上还有一台42寸的壁挂电视,而电视下面却是一台Xbox游戏机。

EGE公司在北京就有好几处办公楼,现在我在的这个办公地点,这样的会议室就可能有好几十个,这只是最普通的一个。我背后的窗外就是三环路,来往的车辆、灯光,看起来非常漂亮。我觉得这很像是梦中的一个情景但又想不太起来,哦,也许是看了太多的电影电视剧中出现过这样的场面:一个年轻的白领或一个成功人士,在都市中奋斗,在一个很高楼层的办公室,风景很好,望着整个城市,有种君临天下的感觉或一种舍我其谁的奋斗霸气。这时候就差打个字幕说,这个城市早晚是他的了。呵呵。

我此时全然没有这种感觉,心中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和压抑。

甚至是,心底深处的一种,恐惧。

我静静地走到会议室对内侧的玻璃门前,看着斜对面的那个办公室。玻璃门上贴着毛玻璃纸,但是还是能看到两个人的轮廓和两个人的脚。

这分明是一个女人的高跟鞋和一个男人的皮鞋,离得有三步远,几乎一动不动。从毛玻璃的轮廓看到的两个人也几乎不动,却都站着。能感觉到两个人在密谈着什么。也能看出来,两个人都非常的冷静,似乎遇上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看看表,已经晚上10点了。

我忽然感觉到,如果这个时候,他们忽然推开办公室门,来到我现在在的这个办公室,我应该如何去应对。这时,我才发觉,我两个手攥得已经全是汗了。我想了一会儿,悄悄地离开了这个会议室,回头看了一眼,似乎27层只有那一间亮灯的会议室了,两个人,还是一样的造型,可以感觉到他们刻意压低声音,在外面一点也听不见。

神秘部门 神秘部门(2)

我走出了公司,离开写字楼转门的一刹那打了个寒战。刚刚到来的夜风带来一丝凉爽,我没有坐出租车,慢慢走回家,外面的行人车流给我带来些安全感。

回到家,我把自己丢在沙发上,没有开灯,点燃一支烟。

我叫何勇,英文名字是Tom,这是进入外企后给自己起的名字,我小时候很喜欢猫和老鼠里面的那只猫Tom,所以,也不管这个英文名字的其他的不好的含义了(Tom有发情的雄猫的意思,算是有歧义),我就坚持给自己起了个英文的名字——Tom。

开始确实有人嘲笑我的这个名字,但是当我的内部级别到了M13以后,换句话说可以算成这家公司的年轻的中层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拿我这个名字说事儿了。相反,很多小妹妹会用好听的发嗲的声音噘着小嘴喊:Tom~。

我今年29岁,几乎是这个公司这个级别上最年轻的员工,我也是HR部门那边标定的公司潜力重点培养的员工,会参加一些公司的重点培养计划和一些特殊的培训计划,比如经常回总部做一些领导力的培训等。

这些,也许和我的努力、能力、做事情的创新意识有关系,但是我总觉得是自己的运气不错,在公司几次关键的发展机会都正好碰到了我的长项,而遇到的老板也都和我挺对脾气。我在政治方面也不是一个傻瓜。也许还有个关键的原因,对这个公司,我还是很有激情去做事情的。

我租了朝阳公园附近的一个小公寓居住。现在单身,所以一个小房子就够了。房租大概每月4000人民币。

抽着烟,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思绪也多了起来。

我还能记得刚来到公司的那些岁月里,每天晚上都找一个空的会议室,玩玩游戏,看看资料,学习学习,处理一下白天没有完成的邮件。每天醒来,都很兴奋地来到公司,每天下班,又迟迟不想走。

我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家庭情况一般,没有任何大的社会背景和到我这一代还能继承下来的资源。但我从小爱看书学习,考到京城一所有名的大学,在大学虽然玩了三年,最后却凭借聪明努力了一年考上本校的研究生。研究生阶段创业了一段时间,又去各种名企实习,获取资本,毕业以后就来到了这个很有名气而又多少人挤破头想进的IT公司——EGE公司。

本科和研究生阶段打工的丰富的外企实习经历,让我对外企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我没有去做枯燥无味的研发,也不在那种刺激得要死的销售部门,已经说过了,我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普通的人,所以不走极端。开始,我在技术推广部,这个部门主要负责推广EGE的新技术,和竞争对手抢占技术与平台的市场。后来,我作为一个政治斗争的失败品,前段时间被迫离开了技术推广部。一周前通过顺利内部转移,到了这个大中华区安全合作部。在技术推广部,我是一名技术推广经理,手下有几名小兵。而来到这个安全合作部以后,我升为高级经理。

神秘部门 神秘部门(3)

但是,在办理内部换职位的手续的时候,我很惊奇地发现,有厚厚的一叠保密协议让我签署,在以前的职位上,我们也是会签署保密协议的,但是这个职位,却有好几份。不仅如此,还有不少奇怪的事情。

这个部门名字叫:大中华区安全合作部,但是这个名字在保密协议里面,是有保密级别的,对内部员工也不能提及。所以一般对外称之为:内部咨询部。

在EGE软件公司,在入职的时候,都会有文件明确地说明你这个职位的职责与义务(JobDescription),但是这个职位却没有。

就连我面试这个职位的时候,也没有人跟我提起这个,并且一反常态地没有人告诉我以后做什么工作,简单的面试后,就加入了这个部门。当时我只是想快点找到一个新的职位,也没有多想,总认为来到这个部门以后,总会明白的。

但是,一周以后,我还是不了解我现在所在的部门。

不仅是我自己不了解,我动用了自己在EGE公司内部的所有的关系,也没有一个人了解我现在的部门。这也可以理解,或许是一个非常小的部门,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这个部门到底是大还是小,进入这个部门面试的时候见过三个人,有一个是我的上司,另两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我一个部门的。但是在拥有全球近二十万名员工,而且中国区就有接近一万人的这么大的企业里面,大家对这么几个人的小部门不了解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我在内部网站上搜索,或者别的内部相关组织构成系统或者文档里面,根本查不到我们部门的存在,也查不到那几个人的存在。我在公司内部的通讯簿里(所有人的名字、老板、下属、职务等都是在公司内部的通讯簿可以查到的)可以找到这几个人,但是很奇怪的是没有级别隶属关系,在组织上各自都挂靠到不同的部门。

总之,在内部的任何系统中,这个部门都是不存在的。而这仅有的几个我面试的时候接触过的人,又非常隐蔽地隐藏在中国区几千人里面,让人完全无法摸索!!!

更神秘的是,我换到新部门都一周了,除了我的上司外,还不知道是否有别人和我是一个部门的,难道,这个部门只有我们两个吗?

这种感觉就像你已经结婚了,却总是感觉你老婆奇奇怪怪的,一些事情总能让你怀疑她是个鬼。

这种好奇一直在咀嚼着我的心。

特别是,安全合作部,这个名字也让我很好奇,安全,到底是做什么的呢,难道真的和一些传说一样,监视内部员工,监视大家的邮件,聊天记录,等等吗?还是像FBI中的特工一样?

而且,这个名字是在我签署的保密协议里面的,换句话说,除了我的上司和几个总经理级别的人以外,我是不能向任何内部员工透露这个部门的名字的。所以,我也没办法彻底地去询问,即使我询问,我相信也没有多少人知道。

神秘部门 神秘部门(4)

这个,我也很奇怪,至于这样吗?难道这也是EGE的一贯的那种官僚的神秘兮兮的风格?还是真的是出于保密需要?如果真是出于保密需要,又是因为什么事情连部门的名字都要向内部的员工保密呢?

黑暗中,只有一支烟的火光,剩下的只是我的思绪。

忽然间我的手机响了,那么安静且黑暗的屋子里,吓得我一激灵,看了一下,是我一个同事兼好哥们儿——浩哥。

“大哥,快11点了啊,有事吗?”我很奇怪地问。

“睡不着,出来喝点东西?你都换部门一周了,我今天才刚知道,也不请客吃饭啊,呵呵,还有,我这边也有个事儿。见面说?”

浩哥是我刚来公司时那个部门的同事,但是很快换部门了。现在在技术服务部门做架构师,生活得甚是清闲。因为一直没有利益关系,所以私交一直保持得很好。不过今天这么晚打电话,还是让我很奇怪。我本来想不出去的,但是忽然想到他毕竟在公司做了七八年了,也许我的一些疑惑可以问问他。

“好吧,我到你家那边吧,那就丽都饭店那儿的雕刻时光?”我说。

“OK,我步行5分钟,你现在出门吧,打车我给你报销,哈哈。”

“靠,混得不好也不至于打车还用你帮我吧。”

“OK,见面说。”

“好。”

从朝阳公园到丽都,打车也就10分钟。我刻意绕了一下路,路过公司的写字楼,寻找了一下Kary的办公室的窗户,不知道她和另一个男人还在不在密谈,可惜在车上根本看不出来哪层是27层,车就开过去了。

我选择雕刻时光是因为这个店可以抽烟,在北京实施禁烟令以后,这样的店已经不多了。我们两个坐在靠窗的一个位子,抽烟。浩哥脸上写满了劳累,好像有什么心事。

“先说说你那边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快换了新部门?”浩哥说。

“唉,以前在技术推广部混得不如意呗,想换个部门发展,正好这边有机会。”虽然我和浩哥私交很好,但是毕竟他混得久了,以前也在技术推广部干过,不知道和谁关系怎样,也不敢跟他随便去谈那些办公室政治上的人和事。

“呵呵,那技术推广部乱得也可以,不说这个,你现在这个部门是干啥的?叫啥?”

神秘部门 神秘部门(5)

“内部咨询部,干啥,干啥我还真不知道,呵呵。当时我在技术推广部有点待不下去了,嗯,上面有个老板对我还不错,就推荐我到这个部门的一个空缺,我就约了时间面试了一下,没想到很简单就过了面试,很快就交接完转过来了。”

“什么?内部咨询部?”浩哥的眼神分明告诉我他知道些信息。

“你了解这个部门?”我很期待,但又不想表露出来。

“不怎么了解。”他欲言又止。

我忽然觉得今天晚上会有些收获,心底有些兴奋,但是还是不想表露,就淡淡地说:

“那浩哥这么晚叫我出来不会就是睡不着吧,呵呵,睡不着的话要不我们要瓶酒喝一杯,有啥吩咐小弟能做的,还是有啥项目可以合作啊?呵呵。”说实在的,我倒是真想和浩哥喝几杯,一来我现在比较郁闷,二来套套他的话。

“你是怎么加入这个部门的?”他好像没有听到我刚才的问题,深深地抽了口烟,还是继续问。

“哦。刚才不是说了嘛。在技术推广部混得不好,唉,也可以说是政治斗争失利,就想找新的机会发展了,上面有个老板和我关系还不错,说看看有没有缺,我就把简历给了他,过了两天HR打电话给我,说有这么一个职位,和我级别差不多,问我有没有兴趣,我当时处境不好,也没有多问,当然说有兴趣啊,又过两天以后现在的老板Kary就给我电话约面试,也就……”

“Kary?一个台湾女人,40岁的样子?”浩哥打断我。

“嗯,没错,你认识她?”我觉得,今天晚上必须得打听出来点什么,我在内部问了不下100个熟人关系,根本没有人知道我现在的部门和人员,看浩哥的表现,分明知道什么,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估计比知道更有料。只是,我一直到现在还在疑惑,他为什么约我。

“哦,很久以前有过业务来往。”浩哥还是一副不愿意往下说的样子。

都沉默了一会儿。

“浩哥,今天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呢,不会就是喝点东西吧?”

“哦,没事,要不我们聊聊你现在的部门,呵呵,感觉怎么样?都做什么业务?”浩哥分明是不放过这个话题。

“咱们兄弟有啥说啥吧,我知道你肯定知道我现在这个部门的事情,把你找我的事情放一放,我们先说说我这个部门吧。”我知道我要是不交心地说点东西,浩哥也不会开口的。他分明知道些内部信息,只是看上去有点担心。

神秘部门 神秘部门(6)

“嗯。”

“我来这个部门也有一周了,根本不知道这个部门做什么事情,当初面试的时候,都谈的是以前我上个部门的工作,你也知道,就是怎么做技术推广,怎么忽悠客户,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然,面试的时候都是官腔了,放在Business(商业)的范畴里面。面试也很简单,Kary面试我大概1个小时,都是听我说。然后接下来是两人,一个叫Kevin,也是台湾人,男的,大概40岁,还有一个叫Jun的人,估计是上海人,也不知道是中文名还是英文名,都面试了大概30分钟,我都是重复讲述以前做过的事情。”这三个人我以前在公司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打听到的结果也是大家都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

“嗯。”浩哥一直盯着我看。

“接下来我也没有抱着什么希望,你也知道,我都不认识他们,当时我就以为他们已经内定人选了,找我就是个过场,也好给上面个交代:我们没有内定,是2选1了。我就是那个分母。没想到两天以后就给我了offer,级别也提高了一级。”

“嗯,你现在多少级了?”

“M14了。”级别是EGE公司除了行政管理以外的一种级别高低的方式,这个级别和工资与拿到的股票直接挂钩,所以在内部是每个人最关心也是最保密的一个信息。我主动说出自己的级别,也是希望浩哥能多向我透露点。

“你在这边M14,就相当于研发那边的M16,我靠,你小子级别不低了,呵呵。”浩哥是老江湖,很了解情况。EGE在中国的商业公司的级别数字上比研发少2级,但是工资不对等,就是说市场销售这边的商业公司里面的M14级和研发的M16级是一样的。不知道这是不是哄骗技术人员的一种方式。

“嗯。这周就来这个部门了,这一周,没有任何的action(行动),只是看文档,那些文档我估计都是HR那边来的,部门划分啊,公司结构啊,重要的老板啊,还有一些级别什么的资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Kary就丢过来一堆,刚来嘛,我也没好意思问。大多数的东西我以前就知道,所以,也没有什么事情干,呵呵。”

“嗯。”浩哥分明很用心地听,不放过一个字。

“最关键的一点是,”我压低声音:“我发现内部根本就查不到我们部门的这几个人,HR系统里面找不到,所有的内部文档也没有提到过这个部门,到公司内网搜索,也没有信息,一丁点也找不到。TMD这鬼部门到底是干什么的?而且,那个女人Kary,一天到晚都在她办公室里面,几乎不出门,她办公室还有内锁,好像与别的办公室都不太一样。晚上不是保安去锁门,早晨也不是厨房阿姨去送茶。”

“哦。”

“而且白天几乎没有人去她办公室找她,晚上,反而有人经常去她办公室密谈似的。”

“你去过她办公室吗?”浩哥问。

神秘部门 神秘部门(7)

“就面试时去过,然后就没了。连一次1:1的会议都没有,太TMD不正常了,我都怀疑她TMD是个鬼了,哈哈。”我已经分不出来我是真说得激动还是故意表露给浩哥,我什么都告诉他了,不过最后一句把我们两个都说乐了。

“就在刚才,我下班的时候看见一个男的闪进她办公室了,没看见是谁,我就跑到对面的会议室盯着,看看到底是谁,靠,等到了10点还没有出来,就回来了,刚到家你这不就叫我出来喝一杯了嘛。”我觉得说到这里,我已经毫无保留了。

“哦。”浩哥看上去不知道是在回忆还是在沉思。

“行了大哥,告诉我点事吧,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你也知道我嘴严。今天就我们两个,说说。”

“哦,好吧。”浩哥明显还是犹豫,深深地吸了口烟然后吐出来这句话。

“今天的谈话就我们两个之间啊。”浩哥说完左右看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

“那肯定,你了解我。”我在保证,心里也有点忐忑,不知道接下来浩哥会说些什么内容。

“好像是三四年前的时候,你知道我去技术推广部前是销售部门的技术架构师”,浩哥再次看了看周围,只有几个调情的男女而且男的都是老外,应该不是圈内的人,但是还是再次压低声音,我听起来都有点费劲,感觉他更像喃喃私语,“有一次我们给一个行业客户做项目,是我写的标书中的技术部分。当时忙得很厉害,你也知道,我当时混得也不是多如意。有一天竞争对手里的一个朋友找到我,说想看看标书的细节和报价。你知道我那时候混得不怎么如意,而且正在买房筹划首付,于是就给他了。”

“哦,明白,大家都是这样混的。”我现在知道浩哥为啥犹豫了,我等待和我现在的部门有关系的情节。

“然后,那个项目我们EGE就输了。输了以后大概一周,就是你老板Kary打电话给我,说自己是内部咨询部的,有个项目想请教一下。就约了个中午在后海的一个安静的小蛋糕店里。我当时很奇怪,因为以前根本就不认识。不过听声音是个娇柔的女生,就还是说OK了。”

“嗯,声音确实挺娇柔的,台湾女的嘛,不过40多了吧,嘿嘿。”我胡乱地活跃气氛。

“嗯。”浩哥一点都没有觉得好笑,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到了蛋糕店,坐下,还没开始客套,她就直接从包里拿出一叠子打印纸扔到我面前让我看,全部都是我MSN的聊天记录和手机短信记录,当然,都是和失掉的那个项目有关的。我当时直接就懵了,冷汗直流。”

“啊……”虽然浩哥声音很低也没有任何修饰,但我完全能感受到当时的情景。

神秘部门 神秘部门(8)

“接下来,Kary还是笑着说:‘嗯,为了这个数目干这个事,不值啊’。”

我能猜出当时这个台湾女人肯定是明确地说出了数目,只是现在浩哥不愿意在我面前提起这个金额而已。

“接着,意想不到的是,”浩哥接着说,语言冷冷地,就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接下来,她完全没有了开始的强势,开始很温柔地说些事情,什么工作很累啊,我工作其实很出色啊,在北京混不容易啊。我越来越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想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了,以后在行业不好混啊,当时想杀她的心情都有了,呵呵。”

浩哥分明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最后,她让我加入技术推广部,说要完全站在技术推广部的GM(总经理)Ben的那一政治队伍里,完全效忠于Ben,这个事情就算了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啊……”我知道Ben是技术推广部的总经理,“不过你后来也离开了技术推广部了啊?”

“后来有后来的故事,呵呵。”浩哥明显不愿意多说这个事情了。

“哦。”

两个人又是一阵子沉默。

“你现在HR(人力资源部门)那边的title(职务)是啥?”浩哥忽然问。

“内部咨询经理,以前在技术推广部的时候,应该是咨询经理吧,比以前多了两个字,哈哈。”

“那就对了,我以前问过一个HR高层的朋友,朋友说Kary是资深内部咨询经理。”浩哥说。

“嗯……不过这个咨询顾问,内部?”

“呵呵,内部需要什么咨询顾问,也许就是内部监控,找到些把柄,来控制内部政治……也许……”浩哥忽然止住话,喝了口咖啡,看着我笑笑,也许他自己觉得说得太多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也笑了笑继续抽烟……果然真的像浩哥所说的,为什么会招我进入到这个部门来呢,我才来EGE四五年,没有很深的资历,也根本没有蹚过那么深的水。

“对了,你刚才不是问我这么晚了为啥找你吗?呵呵。”

“嗯,是啊。”

“你还记得Gary吗?上海的那个,技术服务部的安全策略支持组经理。”浩哥说。

“记得啊,德国人吧,挺年轻的,老婆是中国人,巨漂亮,对吧?”我笑笑。

“嗯,”浩哥却没有笑,“听说他自杀了,今天晚上发现的,我找你问问你听说没。”

我忽然间愣住了,感觉一股凉意从后背一直到后脑勺。也许和这几天的心绪有关,心底生生地打了个冷战,似乎有种预感,但又说不出来。

“看样子你不知道,呵呵,先别说,等等看吧,还有,今天晚上的事,千万别说,这可是你老哥我性命攸关的事情啊。呵呵。”浩哥笑得一点也不轻松。

神秘部门 神秘部门(9)

“嗯,那还用说。说不定我在这还能帮你点什么,不过……”我说不下去了,忽然感觉一阵眩晕,今天忽然接收到了太多的信息,让我不再那么疑惑。我忽然感觉,自己好像被抛到了空中,没有一点点可以借力的地方。只能等待事情的下一步发展。

停顿了一下我还是继续说:“为什么找我聊这个事情啊?”

“哦,没什么,找不到个能聊的人啊……”浩哥圆滑地四角不落地地说了这么一句,两个人又都陷入了沉默。

埋单,客套一下,出来已经12点了。

和浩哥礼节性地握下手,他手上分明是冷汗。他也看出了我表情不自在,刻意地笑了笑,“再聊吧,多联系多联系,呵呵。”

“嗯,有些事情还得向老大哥您请教啊。”我也笑笑说。

我坐出租车回到家。

继续把自己抛在沙发上,没有开灯,关了手机。

点烟,看样子,今天要失眠了。

很久以后,我又想起这天和浩哥的对话,却发现了一个事实:

我以为我主导了对话,套出来了浩哥的话,其实,以浩哥的江湖阅历和城府,没有必要跟我说那些事情。当我后来明白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我才是被套的那一个人,而看似对我很有价值的对话,其实真正有价值的却是最后轻描淡写地提到的那件事。

浩哥,也许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谜。

神秘部门 第一项任务(1)

第一项任务

新的一天,新的开始。和往常一样,第二天,我还是早早地来到办公室。

办公室还没有几个人,空荡荡的,没有平时的喧闹和不断响起的电话声。我走进了自己的单独小办公室。在EGE公司,只有到一定级别才会有自己的单独小办公室,不到级别的就在外面的工位上坐着。但是不同的分公司这个级别不同,比如上海的分公司,主要是技术服务部,以技术支持为主,也就是技术的售后服务,大家普遍级别低,而办公室又多,级别很低就能有独立办公室了。但是北京总部官普遍大,小办公室又少,所以级别就得高点才行。

比如说昨天说自杀的那个Gary,就是上海的一个经理,我忽然想到,难道,他在办公室自杀的?如果这样,那可能真的是业内的一个大新闻了。

有没有办公室,在外企有时也是权力的象征。

在我换部门之前,是没有资格有办公室的,换部门以后,按照现在的级别,在北京总部也应该没有资格,但是却分给我一间小办公室,我并没有仔细去考虑,呵呵,不管大小,小的办公室也是级别的象征嘛,我还是很乐意接受的。

我关上门,倒了杯茶,仔细地整理一下思路。

顺利换部门?神秘部门?真的像浩哥说的那样?自杀事件?为什么浩哥深夜要找我?自杀事件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或者,和浩哥有什么关系吗?

茶叶慢慢地沉下去,茶水变成浅褐色。

外面开始慢慢有员工来上班了,透过半透明的毛玻璃只能看到人影,和我昨天观察Kary的会议室一样,能清楚地看到别人的脚步。年轻人嬉笑着,脚步轻快,各式各样的鞋子也显露出青春,特别是女孩们(也许已经不是小女孩了,是女人们,大妈们,呵呵,本着那种在外企里面流行的,虽然不再有的青春,但是还是永驻于心的“青春”。只要是还能走着上班的,那都叫小女孩)。年纪大点的脚步稍微沉重点,特别是男人们,也许在想孩子的学费,这个月的账单,老板的刁难,老婆不满意的眼神,或者,昨晚上陪客户出去风流了,太累……

他们从我的小办公室门口经过时,明显会停止说话,表示出对里面坐着的老板的尊敬,有些刚工作没有多久的年轻人就没有那么在意。我忽然有种自豪感,但只是一闪而过。在有自己的办公室之前,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经过小办公室之前,会停止说话,静静地走过,表示对里面老板的尊敬,如果开着门,我还会点头向老板问好,虽然90%的时候老板们不会看我。而今天我有自己的办公室以后,马上享受到了这种人为安排的阶级之间的差异,一种优越感。

神秘部门 第一项任务(2)

坐这个小办公室的前任分明是个销售,由于我刚搬过来,空空的办公桌上,除了我的笔记本、一些文具外,没有多少东西。办公室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但是还是感觉少了些东西,对,少了点人气。墙上很醒目地贴着很多人的照片和信息。这些人都是前任留下来的一些公司重要级客户的重要领导的电话、邮件、家庭住址。按照近今年办公室流行的风水来说,很不好,应该扔掉前任的任何遗留物品并且改变一下办公室布局,但是我却懒得动。前任对办公桌的摆放分明很合我胃口。

继续喝茶,茶水的褐色越来越深。

桌子上的座机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Kary。我莫名地一阵紧张,吸了一口气接起电话。

“Tom,你来我office一下。”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我马上拿起我的笔记本电脑去了Kary办公室。也许是做贼心虚,我感觉自己不是很自然,难道,她知道我昨天在对面的会议室盯着她的房间?

这是我第二次来她的办公室,第一次来没有看清楚她办公室的细节。这是一间非常普通的办公室,比我的办公室要稍微大些,大概十平方米,黄色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二十多英寸的显示器、一个打印机、一台笔记本,墙上贴着一些内部老板们的联系方式,还有几个女孩子喜欢的毛绒玩具。也许是我现在心情的原因,我看的时候其实就是想找到有什么不同之处,而令我失望的是,这就是一个标准的EGE的办公室。只除了桌子上一个玻璃框子,里面有个看上去像只小动物的标本。也许这是唯一的看上去与众不同的地方了。

“早上好啊老板,您来这么早啊。”

Kary一身典型的职业女性的打扮,妆是精心化过的,化到很难分辨出是多少岁,但是可以肯定大于三十,也许这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界限。她眼睛看着我,微笑。我又开始不自然起来。

“来,坐嘛,别这么叫我嘛,叫我Kary就好,K-A-R-Y…”她很夸张地拉长调念着自己的名字,嗲嗲的声音,我也笑了起来。“哦,以后来我的office(办公室)不用带笔记本电脑的,你把电脑关上。”她瞟了眼我正在开电脑的动作,笑着说,但是给人感觉是不容置疑的。

那个时刻,我还不是很理解,不过后来,我理解了这个细节。

“怎么样,来这个部门一周了,感觉如何呢?”她问。

“还不错了,嗯……只是……”我在想如何措辞。

神秘部门 第一项任务(3)

“只是不知道我们部门做什么工作对吗,也找不到我们部门公开的资料?打听也打听不到。你自己的工作也没有明确责任,不知道忙啥?有点疑惑的感觉?呵呵。”她还是保持着她的微笑。

不可否认她的个人魅力和与人谈话时的亲和力。当她微笑着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差那么一点就想和她缓缓而谈,甚至说出昨天和浩哥见面的事情,把我的疑惑全部告诉这个亲切的老板,然后让她给我指一条发展的光明大路!不过,这个念头只从我脑子闪了一下。昨天浩哥谈起Kary的那种惊惶的眼神,我一直没有忘记。

我只是点点头。没有说什么,等待她继续说。

“嗯,可以理解,正常的聪明人都会这么想嘛,”她还是微笑着看着我,稍微着重但又不是那么刻意地说了“聪明人”这个词。

我还是笑笑。

“我们部门的工作范畴是在公司的保密范畴之内的,我想你入职的时候,HR(人力资源部门)的老板Harry已经都告诉过你了,所以这个很正常。”她还是保持着她那职业的微笑,“而且我们部门的工作和EGE别的部门的工作方式也有所不同,你在HR(人力资源部门)的系统里面是没有明确的commitment(EGE每个员工都需要做的工作承诺和年度目标)。这个你入职的时候Harry也应该告诉过你了吧。”

“嗯,”我点头,“都告诉我了。”我想礼节性地笑笑,但是硬是笑不出来。

“嗯,有什么问题就直接说嘛,真是的。”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用发嗲的声音说话,特别是在这种环境中,我直接就起了鸡皮疙瘩。

我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在这样的顶级外企的商业部门内部复杂的关系中,要想生存,每个人在老板那里都最好暴露个缺点,一个完美而毫无缺点的人,会遭人嫉恨,会被人敬而远之。如果连上司都对你敬而远之,那职场之路就危险了。所以一定要故意暴露些缺点。这时Kary问我这句话,是直截了当地来下个套,也就是直接想知道我刚刚加入这个部门以后最关心的是什么,因为我的回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说明,我最在乎的是什么东西。我觉得还是让她觉得我最关心钱比较好,毕竟这在外企并不算是缺点。

我快速地思索着,斟酌着语言,把刚才思索的过程表示为很难以启齿的样子,勉强地说:“没有commitment的话,那我的年度奖金怎么算呢?”

“这个你可以放心了,你来了以后我直接给你升了一级,你也知道,你这个级别的晋级跨度一般需要GM(部门总经理)去批,但是我就有特权去批你这个晋级。我们这里没有奖金的计算方法,但是收入和晋级绝对比你以前的技术推广部要有油水得太多了,嘿嘿,你是个聪明人,响鼓不用重锤,快点上道喽。”Kary看我的时候明显地比刚才显得轻松,我觉得我刚才这句话问得很合适。

Kary言下之意是,现在这个部门有大量灰色收入的机会,也就是说,她暗示我这是一个很肥的部门。

“谢谢老板了!我们是小部门嘛,以前的技术推广部机构太大了,复杂啊。”我装着叹了口气说。

神秘部门 第一项任务(4)

“谁告诉你我们部门是小部门呢?HR(人力资源部门)的Harry?”她忽然警觉地问道。

“哦,没有了,我来一周了发现您没有把我介绍给别的同事,以为这个部门就我们两个人呢,呵呵。”我笑着说,希望能套出来点东西。

“呵呵,我们部门特殊啦,你直接就听我的指示就好了,也许就我们两个。”她又恢复了她的微笑,平静地说。

“可是,我们主要负责什么事情呢?”我问。

“公司内部的安全、PR(公关关系)、一些法律事情的调查、新员工的教育,特别是内部团队建设的咨询,我们负责的事情很多,总之概括地说,就是我们负责公司内部的安全与和谐。”她很职业地说。

“哦,这样……”果然和浩哥说的很相似,有心理准备,我就平静了很多。

“呵呵,很多时候具体的事情我也得听上面的安排的啦,都是打工嘛。”她笑笑。

“嗯,我这边肯定会努力替老板分担,呵呵。”我也笑笑。

“一起努力喽,大家都想做得轻松愉快嘛!”她笑笑。

我原本紧张的情绪本来刚刚想放松一下,刚准备告诉自己,前几天的疑惑也许是自己吓唬自己,应该好好工作的时候,Kary下面说的话直接让我心跳加速,也让我更加坚定了一个在外企道理:永远,永远不要在老板面前,掏心窝地说实话!你可以是你老板的人,但是你老板永远不是你的人!

“那我就派给你来这个部门的第一个任务了啊,呵呵。”Kary很自然地收起了笑容,很专业地抬下手,用食指指了下我,用这个小小的动作表示了自己是老板。“我们上海分公司有个经理Gary,技术服务部的安全策略支持组……”说到这里她缓了一下。

我心里激灵一下,天哪,这……我不去想下面的话,这个时候我尽量努力地表示出我对这件事情的无知,双手半握放在两腿前,身体前倾,脸上尽可能没有表情地表示出一个下属应该有的卑微,等待着。那一刹那,我脑子里闪过:这种关键时刻,不要冒出冷汗。

“我今天刚得到个消息,他昨天晚上出事了,现在已经不在了。”Kary明显语言坚定但是又缓慢地说,“不幸去世了”。她可能担心我想成离开公司的意思,又补了一句。她开始压低声音,“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据说是昨天晚上11点多的事情。他是一个好人,一个niceguy(友善的人),我大概两三年前的时候,有一次在上海出差还和他吃了顿饭。”

在Kary说完出事的消息的时候,我装作“啊”了声,就睁大眼睛听她的叙述。

神秘部门 第一项任务(5)

虽然我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但还是被震惊了,我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一时感觉脑子很不够用。对了!她没有说是自杀,只是说出事了,但是昨天晚上浩哥跟我说的是自杀。她说是晚上11点时的事情……昨天,昨天和浩哥出来是几点呢?我回去好像才12点吧,那么我出来的时候还不到11点,浩哥昨天找我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事情了,那时,还没有到11点!难道这是Kary故意说错的?还是她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还是我多想了?还是……

不。我更倾向于Kary故意没有说清楚这件事情,毕竟,敏感的事情谁都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知道得很多。但是,昨天浩哥为什么来找我说这些这么敏感的事情呢?

她下面的话我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半愣着。

“Hey,愣什么呢?”

“哦,没什么。”我装作悲伤地叹口气,“我想我以前和他也合作过,还一块出去打过球……”

“哦,唉。生死有命啊!”她也叹口气。“这样,你知道的,我们部门是负责内部的一些事情,内部的PR(公关关系)我们也得考虑。这样的事情在内部流言蜚语地传开不是好事情啊。”

“嗯,对对。”我不敢多说一句话。

“特别是他是安全合作部门的,最近公安肯定会调查这个案子,调查得多了对我们公司的形象也没有什么好处。外面的事情我去搞。不过,你现在就要去上海一趟,把他的办公室收拾一下,公司的资料和他的这次个人行为无关,还是不要违反了公司的保密协议。他的个人物品一概不要动,但是公司的资料和财产,都亲自拿到这里来。”她很坚定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办公桌,“特别是笔记本电脑,这个属于公司财产,你明白吧?”

“嗯,明白,一切为了公司的利益。”我绷起嘴唇,坚定地点点头。

“你是个聪明人,刚来就让你接这样的case(情况,案例),好好锻炼啦。到那边内部遇到什么事情,自己搞定,真遇到麻烦就说自己是Eric的人,处理得干净点。最好晚上回来,回来后直接到我办公室,我晚上在办公室加班的,顺便等你喽。对了,回到北京机场就给我个短信吧。”

“EricWong?”我问。

“没错,我们的区域CEO,我们也直接算是他的人,真是遇到麻烦抬抬名头就是了,告诉我一下,我会处理。”

神秘部门 第一项任务(6)

“嗯,明白。”

“走吧,现在直接去吧,我等你,晚上见喽。”她夸张地做个鬼脸,笑了一下,摆一下手。

外企的男女上下属关系的潜规则也不是啥秘密,在这样的事情上越正经,外面的人或者彼此感觉越不正常,反而,聪明的女上司喜欢很夸张地拿这个当玩笑,大家也就笑笑反而坦然。按平常,她这样夸张地做鬼脸说“晚上见喽”的时候我一定也会玩笑几句就过去了,而现在,我反而不想了,真害怕这种心情下,每多说一句话就带来些什么不知道的后果。现在,我只想在飞机上,或者在机场高速的出租车上,静下心来想想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OK,那我直接去机场了,有事情随时向您汇报。”

Kary点点头,没有再想说什么,我就走出了她的办公室。

既然是晚上就回来,也没有必要带行李订酒店,北京到上海的航班随时都有,我简单地看一下钱包里还有多少钱,很快速地收拾了一下,就背上电脑包,准备下楼去机场了。

到了Kary办公室门口,我忽然想用不用礼貌地打声招呼,我愣了两秒,但是脚下没有停,还是从她办公室门口走过去了。

就在刚才那愣住的两秒,多年来敏感的政治斗争经验,让我忽然觉得,最近两天发生的事情,也许我是知道得最少的一个,也许,我是大家利用的工具,是大家政治斗争的工具,是大家赌博用的赌具。这个时候,还是少说话,多观察,弄清楚事情真相后再做出自己的选择为妙。在弄清楚真相之前,表现得越少越好。

自杀案 自杀案1(1)

自杀案1

在北京去上海的飞机上,我也是一路的思绪,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感觉是有点好奇,有点疑惑,有点恐惧,但是更多的是一种兴奋。

我也不知道当时兴奋的什么,可能是人的一种求知的欲望,一种好奇心的驱使吧,在那种心态下,我去做了我作为内部咨询部,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大中华区安全合作部的第一次任务:拿回自杀的Gary工作用的笔记本电脑。这让我想起了,我大概9岁时的第一次失眠,因为我奶奶给我一个任务:让我第二天在跟着我刚结婚的叔叔第一次到新婶子家吃饭时,偷一个酒盅子回来,这在我们那里的风俗里,表示婶子就算是我家的人了,在那个年龄,这样的任务就相当于去热带丛林冒险了。

但是,我却没想到,表面上看似简单的一件事情,却又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给我带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那天的黄历上说,不宜出行。而就是这天,我第一次出去,开始执行第一次任务。

飞机降落在上海虹桥国际机场,上海下着蒙蒙细雨。

因为不用订酒店,出了机场我就赶去了EGE在上海的办公室,在张江高科技园区里的一个写字楼。

而从机场去公司的路上,我反而没有了刚才的那种兴奋或恐惧,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因为我在此之前,想得太多太乱,反而忽略了本质的现象,而我现在才想到这些和一些关键性的事情。

Kary告诉了我一声,我就来上海办公室把一个刚刚自杀的员工的笔记本带回去。这件事情怎么想都有点不对劲,怎么说呢,如果按照正常的思路,至少应该先打电话和相关部门沟通沟通,发个邮件,把事情定下来,或者来上海也该知道找谁,而好像Kary也没有告诉我任何信息,只是说这件事情发生了,你去处理。

我刚刚加入这个部门,就让我完全自主地去做这件事情,我忽然间明白为什么之前的面试那么简单了,因为,现在这才是真正的面试,也许这件事情,才真正决定我是不是能真正加入这个部门。

这样想,我反而轻松了很多,心里也平静了。因为我感觉,再多的疑惑,再多的奇怪,再多的恐惧,都没有关系,我新加入了一个新部门,而且还升了一级,我得保住这份工作,不能让到手的这个还算升职的位置还没有坐热就跑掉。

我也渐渐地平静下来,认真去分析、计划这件事。

中午11点多的时候,出租车停到了张江高科技园区公司写字楼门口。

走下出租车,带上我的箱子,到写字楼下一个精致的小垃圾箱附近站着抽了根烟,静了静,深呼了一口气,心中大概有了一个计划,走进了EGE上海分公司的写字楼。

自杀案 自杀案1(2)

为了让大家更好地理解当时的情况,我先大概介绍一下当时我了解的上海分公司。上海分公司主要是一个EGE的全球技术服务中心,也就是技术服务部,上海分公司绝大多数的人都属于这个部门。那天晚上找我的浩哥,也属于技术服务部,只是他在北京。技术服务部也大概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支持大客户的,和销售一起跑大客户,或者帮大客户做项目,这样的人很多都是级别很高的技术架构师,现在的浩哥就是这样的职位。而上海分公司的这些人不同,他们主要就是通过邮件、电话,帮助客户解决些技术问题,其实就是技术的售后服务,说白了是非常没有技术含量的职位,但是由于EGE的产品很多,所以这样的员工也需要很多,大概有好几百人。

这个部门的员工在EGE几乎是级别最低的,主要就是从上海的一些学校招本科生。而我们内部,更是把这个部门,称为“人才坟墓”。为什么这么说呢?

很多优秀的大学本科毕业生,走向社会,也许开始几年很苦,但是底子好,肯吃苦,慢慢肯定能混上来。而EGE的技术服务部不同,EGE以自己在全球的名声和相对于别的公司绝对高的薪水,把最优秀的毕业生招来,做技术的售后服务,几年下来,极个别的能升到经理位置,大多数人,也就只熟悉这一种EGE的产品而已,别的关于什么编程、架构、设计,估计全部都忘了。而外企大公司加薪是很慢的,过几年下来,薪水也没有什么优势了。这个时候想离开吧,发现自己除了自己服务的那个特定的产品,别的什么都不了解了,大学那么好的基础,没有上升高度。也不想再到小地方重新开始混,就像温水煮青蛙,煮死了,人废了,也就继续在这待着吧。

所以,这个部门的跳槽率很低,EGE用很低的成本(看起来薪水很高,特别是起点,但是其实要是按照5年平均下来算,一点也不高),招到了一流的大学人才来当这些产品服务人员。

但是为什么上海这些名牌大学的学生还都拼命地愿意来EGE的这个部门,抢这个部门的职位呢?具体的原因,是学生没有长期的职业规划呢,还是看重开始的薪水呢,还是EGE的名声太好呢,我不得而知,但是有几个关于上海的分公司的细节:

很多员工半夜1点到3点来上班,因为这个部门接收全球的求助邮件,帮别人回答问题,解决问题,就是业绩。一般考核最终业绩就是依据帮助客户解决问题数量的多少。而这个时间来上班,可以先看一下很多国外客户问了什么新的问题,先把简单的问题回答了,等大多数人8点到9点来上班的时候,发现都是很难的问题了,简单的都被那些“早起的鸟吃掉了”。

公司提供免费的饮料,在北京公司的几个办公处,一般一天的任何时间都能看到,而上海公司一般过了上午10点,就几乎没有了。

很多年轻的工程师晚上加班,或者晚上下班了不回家,在公司打游戏。而这个时候,身边一般总是有个美女女朋友,一脸崇拜地看着身边的男友,在世界顶级的EGE公司啊!

据说夏天的时候,要是通风不好,上海办公室总是有汗臭味,都是些不修边幅的工程师造成的。

自杀案 自杀案1(3)

这个地方很久以前有个很爱显摆的总经理,有些什么癖好(不明说了,大家一猜也就对了),特别喜欢招实习生,慢慢地,招实习生也是这个上海分公司的一个传统了。

说这些细节,是让大家了解上海分公司的情况。上海分公司更多的都是些年轻的工程师,管理方式更像一个学校,都是孩子,或者至少说是心理成熟度很低的。老一点的人,因为看透了情况,也怨恨这个地方耽误了自己的青春,一般都混,拿着EGE的名头出去招摇撞骗,没有什么真本事。

自杀的Gary我以前就知道,就是这个部门的一个经理,手下带着大概十几个这样的工程师。他们这个小组支持的是安全相关的产品,所以,当时我认为他的工作范围应该和我现在的这个安全合作部门不一样,只是简单的技术售后的支持工作。

后来我发现,很多事情,水越深,看起来反而越简单。

流得很急的水花四溅的小溪,可能水很浅淹不死人。而看上去风平浪静得像镜子面似的一个小潭,可能深得根本摸不到底。

我更想象不到,我本来以为简简单单的上海分公司,竟然有那么多故事。

我到了公司所在的楼层,到前台订了一个会议室,就直接去了那个小会议室。到了会议室,我打开我的笔记本电脑,在内部的系统里面查了两个人的办公室的位置号,就锁上电脑屏幕,走出会议室。

我查的这两个人一个就是Gary,另一个,叫刘胜。

Gary在22层的141号,而刘胜在23层的202号,都是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我现在就在22层,我也没有去问前台,直接开始在楼层里转,找Gary的办公室。

和我想象的几乎一样,大家还是照常办公,办公室没有什么异常。眼前的门牌号是按照顺序排列的,130…131…134…我越走越慢,如果没错的话,就应该在前面那一排靠着楼边带窗户的办公室里面。

我越走越近,在我这个楼层的应该算是东南方向的边角上,有两间紧挨着的办公室,都是用玻璃隔开的,但是和北京这边的办公室一样,外面都贴上了一层半透明毛玻璃似的纸。

其中一间是Gary的,门锁着,但是门牌上清楚地写着GaryScheit的名字,另一间,却没有门牌,难道是空的?

我想着就走过去,拉了一下Gary办公室的门,门被锁上了。我犹豫了一秒钟,还是透过旁边的玻璃上没有处理成毛玻璃的一条空隙往里看了一眼。

我犹豫的那一秒钟,是担心自杀后的Gary是不是还躺在他的办公室里。但是理智告诉我不可能。

自杀案 自杀案1(4)

果然,这是一个普通的办公室,和EGE公司别的办公室没有任何区别。一台台式电脑放在办公桌上,桌子上还整齐地放着一些文具,别的看不出来什么特别。但是,我感觉有人收拾过他的房间,因为看上去太整齐了,像是精心收拾的,而不像是正常下班以后办公室的样子。

整个办公室的感觉有点特殊,但是我也看不出来哪里特殊,也许是我的心理作用吧。

当然,墙壁上,地上的地毯,也丝毫没有什么电影中那种夸张的血迹,非常整洁。

我大概看了半分钟时间,忽然下意识地觉得有人在盯着我,回头看了看,却没有人。

我松了口气,走到离Gary办公室最近的一个开放区的工位,看了看挂在工位隔板上的名字,写着DavidZhu。然后就和那个正在埋头工作的小伙子打招呼。

“Hi,David是吗?”我问,

“嗯,怎么了?”小伙子抬起头来,看上去有点嫌我打断了他的工作。

“哦,不好意思,问一下Gary还没有来上班吗?”我指了一下Gary的办公室。

“哦,还没有吧。”小伙子又低头开始工作。

“你和他是一个team的吗?”我又问。

“不是。”这次,小伙子头都没抬。

我有点不太高兴,级别这么低的一个工程师这么说话,在做商业的部门看起来是很不懂礼貌的。这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典型的不善于人际交往的工程师,不过也让我确定了一件事,就是他还不知道Gary自杀的事情,而他离Gary的办公室这样近,都还不知道,也许公司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

“您是?”这时我身后反而传来一个声音。

我回头看,从我刚才说的和Gary办公室相邻的那个办公室,出来一个人,一个40岁左右的男人。

我看了一眼那个男人以后就没法忘记他,这是一张非常苍白的脸,说一般的苍白是不准确的,具体有多苍白呢,大概就和电影里面的吸血鬼的角色差不多,但却没有吸血鬼那种白白尖尖的牙,而是黄黄的吸烟很多的那种人的牙齿。

自杀案 自杀案1(5)

他大概只有一米六多点,长得瘦瘦小小的,一张方方的脸瘦得有棱有角,甚至能看到脸上的肌肉了。梳得油光的头发不长,很整齐。穿的却是印着我们公司Logo的T恤衫、牛仔裤、运动鞋。

他油光的黑色的头发,更加衬托出脸色的苍白。而他的眼睛,射出来的目光看着有点空荡,仿佛没有灵气似的。

那一刻,我觉得这个人是个狠角色,很不好对付,具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种直觉,或者说是这个人给我的第一印象。

“我叫Tom,找一下Gary。你们一个team?”我手指着Gary的办公室。

“哦,呵呵,是啊,进来到我办公室谈吧。”说着他笑了笑,让了我一下,还没等我表态,就转身自己走进那间办公室。在他一笑的同时,我发现他眼神的那种流波,给人一种心机很深的感觉。

这一刻我感觉很奇怪,因为他的举动有种不容置疑,好像我必须去他的办公室谈似的。而一般在EGE或者所有的外企,和自己没有利益关系的事情,大家一般都很少去插手,或者根本就不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个人很反常,反常就是妖,妖总会有问题。

所以在他回过头先走进办公室的那几秒钟,我也暗自用我的经验打量这个人:

他穿得像个工程师,却不是,工程师不是这样的气质,也很少有这样年龄的。

这个年龄在上海分公司应该是很高的级别了,如果不是工程师,就应该是商业领域的老板级人物了。

上海分公司的老板级人物我大多都认识,这么有特点的一个我却不认识。

而这个人显然和Gary有关系,所以,他是谁?

我边想边走进了这个办公室,进去才发现这应该不是一个人的办公室,而是个空的办公室或者说是一个小型会议室,因为除了一张桌子、几张椅子、桌子上一部电话,以及这个人的一台笔记本外,什么都没有。

我走了进去,他让了我一下,我却没有坐下,我想速战速决,因为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多复杂,水多深,在这种时候,我不想和这样一个角色纠缠。

他看了一下椅子,愣了下,随即又笑,说“坐啊”。

我摆摆手,没说话,看了看表,装出一副很忙没有时间的样子。

他又笑了笑也就没有坐。我们隔着一张桌子对着站着。

“请问您找Gary是?”他看着我问。

“你们一个team的吗?”我反问了回去,这个时候我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人是谁。

自杀案 自杀案1(6)

“哦,算是了。他最近有私事不在公司,有什么事和我说就好了。”他还是笑着说。

“哦,没问题,您邮件地址是?”我掏出手机,装作很忙要走,而又要查询记录的样子。邮件地址一般就是EGE内部的员工标识了,而我们内部的系统,可以用手机接入,知道一个人的邮件地址就可以知道这个人的职位、上下级关系、组织等所有的信息。

“呵呵,有很重要的事情还得发邮件吗?我邮件是Tony…(写作中我省略了后面的几个字母)”,他还是笑着说,“您找Gary什么事情问我都可以的。您是哪个部门的啊?”

“我从北京出差过来的,想找Gary问他几个事情,那回头再说吧,有问题我给您发邮件吧。”我说着就朝门口走去。

“OK。”后面传来的那声,还夹带有笑意。

我快速走向这层楼的门口,而这个人的笑,和他说的“他最近有私事不在公司”,都给我带来种种冷意。幸好及时地脱身了。我敢肯定,他知道Gary的事情,而且说不定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我走到电梯里去23层,找另外一个我要找的人,这个时候,我再次打开手机看我刚才记录的那个人的邮件地址,连入系统,查询了一下这个人的信息。

Tony,SR.BUSINESSDEVELOPMENTMANAGER(高级商务扩展经理),直接汇报给上海分公司,全球技术服务中心总经理。级别算非常高了,他,为什么会有刚才的一幕呢?他目的何在?

电梯“叮”的一声,我到了23层。我先放下这个人,去找另外一个人。

刚才说了,这个人叫刘胜!

几乎每个公司都会有这样一些人,他们朋友众多,消息灵通,而且特别八卦。他们希望也喜欢和公司同事聚会,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公司有什么上层变动,政策上的变化,什么单子怎么丢的内幕,老板私生活的花边,一般这些人都是先知道的,而且传播得不亦乐乎。这样的人以你倾听他们的八卦为乐,以获取别人的八卦消息为乐,而且他们还有一些固定的朋友,定期地交换八卦,相互信任,于是成为公司内部的消息传播网。

如果有一个政治斗争在公司有了结果,那么肯定会在三小时之内传遍整个公司,而这些人就是那些传播的点。

在公司里面认识一些这样的人是很不错的,至少你会消息灵通一些,不至于大家都知道了,就你一个人傻乎乎地不知道。而这样的人也是混得不错的。有种说法是,你在公司混得好坏的一个标准就是你知道消息的快慢。

刘胜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自杀案 自杀案1(7)

我大概在两年前在上海工作的一个多月里面,经常和他一起打篮球,也就熟识了。他是全球技术支持中心的一个Manager,而他还有个习惯就是在网上写很多博客文章,用着EGE公司的名声,在网上还小有名气。而且刘胜不像有些办公室女人(对不起,一般是说OL,我喜欢说办公室女人)的八卦那么无聊,他的八卦是有价值的,甚至可以算是一些商业情报了。

我希望从他嘴中,知道这个事件的一些情况。

刘胜坐在23层的202,我顺着牌号找了过去,他就站在他自己办公室门口和另外一个人说话,我走过去时他正好背对着我,和他说话的那个人面对着我,好像是他手下一个工程师正在听他的训骂。

我停下来等他,他没有看到我,而他对面的那个工程师看到我在一边,看了我一眼,好像很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被批评似的。这时刘胜回过头来看到了我。

“Tom!你怎么跑到上海来了,哈哈,也不提前告诉我啊!”刘胜很爽快地笑着,大声说,就像大多数外企的人一样,显得很有激情和能量。

“呵呵,哪敢惊动你刘大老板啊,”我也笑着开玩笑说,“就是来出差,顺便看看你,要不你们先谈?”我又看了眼旁边的那个工程师。

“哦,你先回去做事情吧。”刘胜对身边的那个小工程师说了一声,那个工程师就走了。

“怎么,找我有事啊,还是打听什么?”刘胜看着我说。我们算比较熟,至少面子上比较熟悉,所以他和我说话也随便。

“呵呵,中午一块吃饭吧,我请客。”我也笑着对他说,顺便看了下表,已经11点50左右了。

“嗯,好啊,你说哪里吧,要不你先去,我还有点小事,马上去找你,怎么样?”刘胜看起来很平静,没觉得高兴但是答应得很爽快。

“行,那就旁边素菜馆?”我说。

“好,没问题,我10分钟后到。”刘胜很痛快地说。

“那好,我先去了。”

自杀案 自杀案2(1)

自杀案2

我直接去了对面的那家我喜欢的餐厅,找了一个安静的位置。

也趁机抽根烟整理一下思路,大概5分钟以后,刘胜就出现了。

“你点吧,随便,反正我出差,呵呵。”我笑着说,我们出差会有一笔数额不小的餐费报销,所以一般出差的人都喜欢到那个地方请当地的朋友吃饭。

“呵呵,我就不客气了,不过这个地方都是素餐,虽然很多菜味做得和肉一样,但是吃饱了下午四五点也饿啊,得多点几个菜。”刘胜笑说着。

点好菜,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都没有说话。

“怎么啦Tom,我知道你有事,是打听什么事情还是有什么八卦要和我交换啊?不然你这种级别人物,别的事不找我吧?”刘胜开玩笑似的说。我觉得他说话的样子,让我想起美国电影里面,监狱里那种总是可以买到东西的人的那种样子。而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感觉他更像当下很红火的电视剧《潜伏》里面那个结结巴巴的交易情报的特务谢若林。

“Gary,你认识吗?”我还是笑着说。

这次,刘胜没有笑!

他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所以,他,知道!

“认识,怎么了?”刘胜不再笑了,表情还有一丝紧张。

“我听说他自杀了,你知道吗?你这种消息最灵通的人,不会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吧?”我反而放松下来,压低声音,好像真和他交换消息情报似的。

“我哪有什么消息灵通,都是你们瞎说,不过这个我也知道。”果然,一般的人都受不了别人挑战他自己最自信的东西。

“哥们儿,这事水深吗?”我把声音压得很低。

“还真不太清楚呢。”刘胜笑了笑,有点不自然。

“哦,没啥能透露透露的吗?”我说。

“我觉得是私事吧也许,或者是抑郁症。”刘胜闪烁其词。

这个时候,第一个菜“红烧肥肠”上来了,这是他们的特色菜,用豆腐做的红肠可以以假乱真了。刘胜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似的,开始吃菜,边吃边说,“和你不客气啊,我可真饿坏了。”

自杀案 自杀案2(2)

我没有动筷,觉得有点奇怪,我以前在上海的那段时间,和刘胜算挺熟的了,他不像这样的人,特别是说到这种内部信息的时候,他都是很兴奋的,而今天却像一个女孩子似的躲躲闪闪的,而且那种不自然的表情,根本不像他这种成熟有城府的人会有的。

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事情不简单,而且和他绝对有关系。

他明显不想说,我有点失望。

失望是因为我的计划是先从他这打听点什么东西,而他的不想说,以及我遇到的那个吸血鬼男人,让我对今天下午收拾好Gary的东西并带回笔记本这样的任务感到挺迷茫的。我也随意地夹了两口菜,思索着。

刘胜好像觉得有点冷场,接着说:“这次来上海是为什么呢?我没听说你们部门最近有什么活动啊在上海,开会吗?”

“我已经不在技术推广部了。”我说。

“哇,高升了?去哪个部门了啊?”刘胜好像没有从刚才的不自然中走出来,仍在刻意地掩饰着什么。这种掩饰太明显了,而且让他的话听上去很假,假到有种看话剧的感觉。我更加地怀疑:这样一个有城府的人,这件事为何对他影响这么大?

“内部咨询部。”

没想到,我这一句说出来,他直接愣住了,鼓着腮帮子,满嘴的菜,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也很吃惊,这也让我更加确定,除了浩哥,这是我遇到的部门以外第二个知道这个神秘部门存在的人。

刘胜在我面前愣了足有5秒钟,然后可能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掏出烟来递给我一根,帮我点上,自己也点上一根。他在掏烟的时候掏了几次都没有把那包烟从口袋里面掏出来,而且,好像忘记了嘴里的那口菜,鼓着腮帮子大半天。

他点上烟,深深地抽了一口,没有说话,从我说完了那个“内部咨询部”以后我们都没说话,我反而轻松了下来,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虽然我有很多疑惑,但是我却没有像他那样紧张了。我也不急着知道那些事情。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就这样,他在抽烟,我开始吃饭,我觉得,这里的素菜做得确实很不错。

“你是来调查Gary的事情的?”刘胜忽然说,我觉得中间我们大概有三分钟都没有说话了,很冷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言语里面没有警惕,反而有种期盼,虽然没有笑着说,但是比那个吸血鬼男人笑着说的感觉舒服多了。

自杀案 自杀案2(3)

“算是。”我没多说一个字。

“你替Kary的位子吗?”刘胜接着问。

“没有,我哪有那么高级别。”我还是没有多说。

又是大概一分钟的冷场,我尽情地享受这顿饭,品尝着用豆制品弄成的各种精致的肉食海鲜。我忽然想起北京雍和宫附近的那个素斋自助餐,嗯,还是上海的菜做得精致。

“Tom哥,这个事情我们也许能合作,要是你相信我。”刘胜忽然说。

这时我正在研究那个用豆腐做的精致的小蜗牛,听他这么一说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好像这话不是从他嘴里面说出来的似的。

很明显,他知道我这个部门是做什么的。然而他想合作,也是知道一些内幕的。但是他这么主动,是想从我这得到什么?不太可能。或者是他想揭发一些内幕,把火引到别人身上?我估计是这样的情形。所以他最后说:如果我相信他。

我能相信他吗?我不算太了解的一个人。

“你先说说你知道什么吧。”我还是笑着看着他,同时用筷子指了指菜,他摆了摆手,狠狠地抽了一口烟。

“要不晚上到我家,我们详细地谈谈?”

“我可能晚上就回北京了。”我说。

“哦?这么快,你调查完了?”刘胜有点惊讶。

“我们不是可以合作吗?”我笑着问刘胜。

“这样,晚上到我家我们谈谈,我让弟妹做几个菜,好吗?”刘胜接着说,似乎有点恳求了。

我没有说话,看着他,笑了笑。

“你知道我这个部门啊?”

“嗯,知道。”他笑了笑,仿佛放松了一下。我也没有接着问。

“对了,我今天上午找你之前,在Gary的办公室外遇到一个人,叫Tony,是个SR.BUSINESSDEVELOPMENTMANAGER,汇报给你们这边总经理Ray的,你认识吗?”我说。

“嗯,知道的。”他有点惊讶地看着我。

“他今天在Gary房间旁边的会议室和我聊了聊,你知道他为什么在那儿吗?”我接着问。

自杀案 自杀案2(4)

“你们聊什么了?”刘胜看起来又绷起了刚刚放松的神经。

“没什么,就几句话,我没理他。这人什么背景?”

“他是这边总经理Ray的头号心腹!我猜是总经理让他过去,看谁去找Gary,盯着点,回头向Ray汇报一下?我猜。”

不得不说,刘胜这种人,喜欢传播打听八卦或者商业情报的人,在公司政治上绝对敏锐。他这样说我也觉得合情合理。越到高层越是政治斗争激烈,自杀不是什么小事,对公司影响很大,派自己的心腹盯着,以防政敌,或者封锁一下消息,都是可能的。不过我在那一时刻,还是觉得里面有更多的猫儿腻。

“Tom哥,水很深,晚上到我家聊聊如何?”刘胜接着说。

“好吧,早点吧,我晚上还想赶回去。”我说。

“好!”

接下来我们不再继续说这件事情,草草吃完了饭。我有种异样的感觉。在我在EGE工作的几年里,公司里面有不少朋友,打球认识的,出去游玩认识的,到楼下抽烟认识的,有不少关系一直都保持得不错。像前面说的浩哥、刘胜,但是我一直刻意地不怎么和朋友有多少业务的往来,因为一旦内部有业务往来,总是牵扯利益,一旦牵扯利益,朋友也就很快变味了。而我现在觉得,我到这个部门来以后,可能,以后在公司里面朋友越来越少。就像刘胜,虽然交情没有那么深,但我还是有点不习惯用商业上的尔虞我诈对待一个以前的球友。

我不知道晚上他会告诉我什么,但是我需要去知道。

我继续吃东西,而刘胜却没有吃饭,只是抽烟。

“吃饭啊?不合你胃口?”我明知故问,第一个菜他还吃得很香。

“饱了,Tom哥。”刘胜很勉强地笑笑。

我没再说什么,吃了一会儿就叫结账了。

结账后,他说要去趟银行,没有和我一块儿回办公室,我知道他是怕别人看到我们一块吃饭。于是回到了开始我放电脑的那个小会议室。

打开电脑,随意地上网看了看新闻……也顺便思索着。

按照我的计划,想先从刘胜那边打听打听情况,再走官方的场面上正规处理的路子,怕一不小心影响了谁的政治利益。刘胜约我晚上到他家去谈明显打乱了我开始的计划。我知道他是担心饭馆不安全,怕我有录音设备录下他说的话,到他家去谈他肯定有所准备。既然这样,晚上也肯定能从他那得到一些有点料的情况。

但是,接下来我还应该先从官方的场面上正规处理的路子着手去调查一下吗?

自杀案 自杀案2(5)

我想了想,准备继续执行。

毕竟,我现在不能相信刘胜,我需要看看情况再做出我自己的判断。

我通过电脑联入了公司的内部系统,找到了那个吸血鬼男人Tony的联系方式。我犹豫了半分钟,用这个会议室的电话打了他的手机。

响了三声,那边还是那个带着笑意的男人的声音,虽然是在笑着,但是听上去却像是从坟墓中传来的。

“您好,哪位啊?”

“Hello,Tony是吗?”我问。

“是我,您是?”那边还是笑着。

“Tom。上午的时候在Gary的办公室门口不是碰到你了吗,你说有事找你,还记得吗?”我也笑着说,用那种在外企很官方的语气,但是却重点强调了一下Gary这个词。

“哦,呵呵,您有什么事情吗?”那边还是笑着,语气没有一点变化。

“呵呵,我想问一下Gary自杀的事情,从流程上走,有事情是找你吧?”我很平静地问,语言上非常平静,仿佛我说的就是一台电脑坏了。

那边有三秒没有说话。

“您现在在哪儿?我们面谈?”电话那边问,这次没有笑。

“我在……我去找你吧,你还是在那个办公室吗?”我问。

“我在25层的187号办公室。”那边说。

“一会儿见。”我没等那边说话,就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我反而没有立刻去那个办公室。而是继续上网乱看,这个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左右,我看到新浪网站自选股票页面上,我的股票,一片绿油油(注,那个时候正好是大熊市啊),一点也不急。

我知道,我要给他们留点时间。让他们打听我是哪个部门的,也让他们有所准备。我不想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因为多年来的EGE公司内部的斗争经验让我知道,场面上的话和undertable(暗箱操作)的事情,总是相辅相成的,今天晚上去刘胜那儿,我得到的肯定是undertable的一些信息,要想分析他的话能不能相信,这个时候最好能拿到一些场面上的话。

自杀案 自杀案2(6)

就像你知道了一个股票的一些小道消息,然后你需要怎么办?你肯定会去那只股票的公司的官方网页上看一些官方的声明,这样对比一下你才知道你得到的消息是否靠谱儿,而不是继续打听小道消息。

所以,我下午需要得到官方的信息,越官方越好。和吸血鬼男人Tony在办公室见面,肯定只是官方的谈话,所以,我需要给他时间,让他准备,或者让他有时间向他的老板,上海分公司的总经理Ray去汇报!

大概15分钟以后,我来到25层的吸血鬼男人Tony的办公室!

我敲敲门,里面传来那声半笑不笑的“请进”。

我开门进去,这是一个稍微大点的办公室,也是只有一张办公桌,吸血鬼男人Tony在办公桌前站着,双手抱在胸前,倚在办公桌前面,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身后,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上,还坐着另外一个人,一个男人,相当魁梧,虽然坐着,还是能看出来肯定在一米八以上。那张脸,我再熟悉不过了,多次在各种各样的公司大会、内部邮件和新闻媒体,甚至于访谈节目中看到。

他就是EGE软件公司上海分公司总经理,EGE公司全球技术服务中心总经理,业内响当当的人物——Ray!

我有点惊讶,因为我没想到会见到Ray,吸血鬼男人Tony肯定是在这15分钟里请出了他的老板Ray来压阵。

“Tom,来坐。”Tony笑着说。

我客气地摆了摆手,站在Tony前面大概两步远,这样,我和Tony站在办公桌前面,Ray大大咧咧地坐在办公桌后面。

“你是内部咨询部的吧,帮助Kary做事?有什么事情我们这边能帮忙的?”吸血鬼男人Tony直截了当地说。

我看了一眼Ray,Ray根本没有看我们两个,微微地低着头。

那时候,我忽然想到一句话,一个中层的小老板一般都是整天昂着头,觉得自己是个老板。而一旦做到了高层,反而都是微微低着头,因为他们更懂得妥协和进退。

我斟酌了一下,说:“Gary自杀的具体情况我还不知道,但是这件事情处理不好会对我们公司形象造成不好的影响,而且公司内部的氛围也需要引导引导。”

“这些Ray和我都有想到,我们已经通知了公司PR(公关关系部门)和HR(人力资源部门)的相关负责人了,他们都会处理的。”吸血鬼男人Tony说。

自杀案 自杀案2(7)

他说得很慢,很客气,有种传话的感觉,我不由感觉到他在这个场合说话的得体。

“嗯,还有一个事情就是内部信息机密,这个是我这边负责的,我需要查清Gary使用的公司资产,以防有泄密的情况。”我也平静地说。

吸血鬼男人Tony转身看了一眼Ray,Ray的眼神一直停在自己玩弄着的手机上,好像没有听我们说话,此时却忽然开口:

“没问题,我们这边会配合的,大家都是做工作啦。现在是法律部的一个同事在负责,Tony会帮你Looping(引入)进去,我们这边会配合的。”Ray看了看我,又看了看Tony,笑着说。

“谢谢老板了。”我也笑着说,微微向Ray点头。

“Gary是个好人,不过依现在来说我们还是应该尽快控制一下公司的言论,想一个宣传的统一口径。”吸血鬼男人Tony插口道。

“嗯,不过这个不是我的工作了,如果有什么帮忙的我尽力。”我这个时候并不怎么关心他们对外怎么宣布。

“OK,我现在就带你见法律部的同事。”吸血鬼男人Tony说。

“Ray,还有别的需要吩咐的吗?”我毕恭毕敬地笑着问。

Ray很有派头地摆摆手,我和吸血鬼男人Tony都走出了办公室。

自杀案 自杀案3(1)

自杀案3

刚出了办公室,吸血鬼男人Tony就对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没有避开我,是打给一个法律部的同事,问他在哪儿,有事和他谈谈等。

挂下电话以后,吸血鬼男人Tony对我说了声“Sorry”,然后回头又回到了办公室,不知道找Ray商量什么,一分钟以后,他又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笑了笑。

我也笑了笑。

“走吧,我们一起去Gary家吧,法律部的同事刚刚过去。”他说。

“OK。”有点出乎我的预料,我没想到会去Gary家。

我们两个一起,出门打车,一路无语。

大概30分钟以后,我们一起来到了徐家汇附近的这个高档的公寓。

吸血鬼男人Tony在前排坐着付钱等待司机打发票。

我先下了出租车,我站下来稳稳神看了看。

这是一个很高档的涉外公寓,有三栋楼,小区的花园环境非常好。不过这时我的注意力没有在这上面,我在寻找有没有警车之类的。毕竟,这个地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肯定会有警方介入。

“走吧。”Tony说。

在我们出租车停靠的这个楼,有三个单元,最靠近里面的一个单元外面的停车位上,停着一辆警车,但是是普通的车辆,也没有喷上警车的油漆。警车旁边还停着一辆车,是大使馆的车!

我觉得,应该是德国大使馆也通过外交手段介入这件事情了。

没有一般大家想象中的那种白色的救护车、验尸车、像美国那个电视剧CSI的那种很酷的车停了一片、警车停好几辆,拉上隔离的彩带。这里其他什么都没有。

看来生活不是电影。

反而是异常的低调,小区也非常安静,根本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许是各方都想低调地处理这件事情。

我和吸血鬼男人Tony上楼,他带着我去了三层。一个电梯一层只有一户,肯定会是一个超级大的户型,我当时的心情异常平静,而就是当时我那种近似冷酷的平静,给我带来一个大麻烦。

这个麻烦就是,我后面三个月几乎没有吃肉。

自杀案 自杀案3(2)

我们敲敲门,是一个又高又黑的大块头开的门,他看了一下吸血鬼男人Tony,点点头,Tony也亮了一下自己的EGE公司的工作牌。我们就进去了。

我进入Gary家的第一感觉就是静,透到你骨子里的安静,不是一点儿都听不到声音,而是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些人在交谈,但是声音故意压得很低。感觉那种故意营造出来的气氛,让你骨子里面感觉安静。就像你在荒山野岭,只有点虫子的声音,比没有虫子的声音更让你感觉安静。

第二感觉就是他家真的很大,客厅有60多平方米,但是没有人在客厅,从客厅进去,南面是两个卧室和一个小客厅,北面大概是两个书房。我只能说大概,因为我现在怎么也想不清楚那个房子到底是什么结构了。只有南面的小客厅和北面的一个书房是开着门的。

而在南面那个小客厅里面,有两个警方的人,虽然没有穿制服,但是气质都和刚才给我们开门的那个大黑块头一样。还有一个老外,一个翻译。在用很低的声音交谈着什么。而北面那个小书房里,是一个我们公司法律部的同事,级别应该不低,因为我看着很面熟,而又确定不认识。这只有可能是从公司大会或内部通讯的邮件里面见过照片,一般级别都不低了。

给我们开门的那个又高又黑的大块头把我们带到了那个小书房,回到中间的大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吸血鬼男人Tony低声介绍:“这是法律部高级公司顾问,王先生。这是内部咨询部的Tom。”

“王先生您好。”我把声音压得更低,而声音更平静了。法律部的人都称为先生,别的部门的一般都叫英文名,我也不知道这些外企规矩怎么来的。

“您好,Tom。”我们轻握了下手就没有接着寒暄。

这个王先生看起来非常老实忠厚的样子,而且长得浓眉大脸的,有点电视主持人的那种感觉,我们就叫他主持人王先生吧。

吸血鬼男人Tony趴在主持人王先生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而声音大小正好我也能听到,意思就是我来负责公司内部安全,Ray已经批准之类的。

主持人王先生对我点了下头,就穿过客厅,走到对面的南面的卧室,和一个看起来是领头的警官说了几句话。就又回来走到我这里,对我低声说:

“看一下现场吧?”

我点点头,这个时候,我很冷静,心里非常平静,近似冷酷的平静,一直到现在,我都怀疑,为什么当时那么平静。我只找到一个答案,当你感觉到自己的危险的时候,也许你会冷静地看待你周围的一切,危险,或者恐怖。

自杀案 自杀案3(3)

刚才那个给我们开门的黑大个子过来,做手势引导我跟着他走,我就跟了过去,而这个时候,吸血鬼男人Tony和主持人王先生根本就没有要跟着来的意思。我看了他们一眼,他们都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与他们四目相对了一下,就移开了。

我跟了过去。

大个子帮我打开了中间大客厅北面的另一个房间,我发现这也是一个书房,比刚才我们在的那个稍微大点,这个书房里面有一张桌子,上面没有电脑,但是有一个大概24英寸的电脑屏幕,旁边是一款PS3的游戏机。除了这些,别的几乎什么都没有了。也可以理解,这里肯定是Gary租的房子。

而奇怪的是,这个房间里面,有种说不出来的芳香。

不太像是香水的味道,很淡,像是种洗洁精、香皂或者沐浴露的味道。

这个房间里面还有一个门,但是这个门却紧紧地关着。

大个子从裤子里面掏出一只橡胶手套,对我点了下头。我跟着过去,站在他身后大概有半米的样子。

大个子扭开了门把手,推开了门。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一刻好像我的视觉中枢停止了运转。直到一秒钟以后,我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芳香,和刚才闻到的芳香一样,但是强烈得多。

仿佛是我的嗅觉中枢刺激到了我的视觉中枢,我这才反应过来,我面前是一个洗手间,而正对着我的,在我前面大概两米远的地方,就是横着的一个大浴池!

浴池里面的水,是红色的。

我感觉到一阵眩晕,大概视觉中枢又停了半秒钟。那种感觉就像喝多了酒,思维很缓慢,有一个延迟,接下来,这一切都映在了我的眼前:

这是一个大概5平方米的洗手间,而除了一个小小的马桶在一角外,整个洗手间就是一个大浴池,横在我面对的方向。

浴池里面是一个男子,只露出大概2/3个上半身,下半身完全在水里面。头躺在浴池的边缘上,非常的正,看起来头发不知道是湿的还是干的,贴在脑袋上。眼睛睁着,和正常的人一样,看着前方。两只胳膊浸泡在水里面。

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不知道他眼神如何,而那一刻,我也庆幸没有看到他的眼神。

自杀案 自杀案3(4)

浴池里面几乎是满满的水,都是红色的。水到了浴池边缘,但是已经不往外流了,虽然满满的水,但是没有一点点水往外滴。

地下有些红色的痕迹,痕迹从浴池的边缘一直到下水口,但是好像也差不多干了。

整个场景好像一个画面,一个静止的画面。但是我又能想象出来浴池的红色的水一点点地往外流的感觉。就像是大画家的作品,虽然是静止的,但是感觉却像动的。

那一刻,我感觉我面前的这个场景非常非常的诡异。

因为我看不到血迹,明明是满满一浴缸的红色的水,却又感觉非常干净,看不到多余的血迹,看不到伤口。那个男子露在外面的大概2/3个上半身也是非常干净,白得吓人,而又稍微有点被水泡得发胀。除了红色的水,没有任何的迹象表明,这是一个自杀现场。反而感觉就非常干净。

这名男子就是Gary!

我忽然感觉浑身发冷,从头皮顺着脊柱冷到脚底。而这个时候,那名大个子关上了门,这一切,在我眼前又消失了。而我视觉中枢开始反应得慢,现在恢复得也慢,仿佛这些还在我眼前,我愣在那儿,大概有30秒。

这个时候,我忽然想到的就是很久以前听说的一个说法,在浴池温水里面割了动脉自杀,是感觉不到痛苦的,只有血液随着温水一点点地流出去。而死之前也不会有冷的感觉。

我想到这儿,很庆幸门已经关上了,因为我感觉非常非常的冷。

然后看到大个子对我点了点头,我也跟着他走了出去。

后来我很多次回想那一时刻,那只有短短的一分钟的“视觉体验”。

我觉得一个人在一生中会经常改变自己的观点啊立场啊,但是都是因为有外因的催动。而这一分钟的“视觉体验”也让我有了两个改变。

第一个,就是我后来三个月几乎没有吃肉。以前,我学医的朋友、同学告诉我,说当你第一次看到解剖尸体以后,会好几个月不吃肉,我还不相信,但是看到了这一幕以后,我相信了。

第二个,就是以后的很长时间我洗澡的时候绝对不用带香味的沐浴液,不会用带香味的那种香皂。因为我闻到的那个浴池里面散发出来的那种诡异的香气,让我很久不能忘记。

几个月以后,我回想起当我刚刚加入这个部门的时候,还是对这个部门充满了希望的。因为经历了上个部门的政治斗争的失败,想在这个新部门好好地发展,所以我更希望能多多地做好事情,有更好的发展,多为公司考虑。

自杀案 自杀案3(5)

而这一分钟的“视觉体验”,让我从内心深处打消了这个念头,让我回到了另外一种状态中去,就是在外企,你只可以想着你自己,想着你自己的利益。你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对手,只有利益!

这一分钟的“视觉体验”,成为我在这个新部门的老师,始终指引着我,每当遇到抉择的情况,“老师”都会出来告诉我:别干傻事!

当然,这是后话了。

我跟着大个子出来以后,又回到了客厅北面的那个小书房,吸血鬼男人Tony和主持人王先生都看着我,我朝他们微微点了下头。

大个子还是回到了客厅,坐下来,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

主持人王先生凑了过来,告诉我了大概的情况:

因为本地公安和德国大使馆还没有分清楚责任,所以现场还在保护中。

事情发生在昨天晚上,但是还不能确定准确的时间。

Gary的老婆昨天晚上出门去参加一个聚会,大概凌晨3点才回来,回来就发现了,马上报案。他老婆受到了惊吓,现在精神有点问题,正在医院休息。

公安连夜赶来,晚上就开始了工作。EGE公司早上8点多得到了消息。

对于EGE公司的机密资料,在他家几乎没有。只有手机和笔记本,已经被作为证物带走了。

主持人王先生正在通过法律交涉,要回笔记本和手机,并交涉一些公共消息发布,以及维护公司形象的事情。

得到这些信息,我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而我这个时候,因为刚受到“视觉体验”,心里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更愿意相信吸血鬼男人Tony、主持人王先生和我都是为了公司的利益,大家是一条船上的人。

我对主持人王先生又说了几句,一定要要回笔记本和手机,并交给我这边处理云云。而主持人王先生也表示肯定配合我的工作。

然后,我和吸血鬼男人Tony就离开了他家,前后大概有20分钟的时间。

下楼,到小区里面,我们都没有说话。

“Tom,你抽烟吗?”吸血鬼男人Tony忽然说。

我“嗯”了一声。

“来,抽根烟,憋得很。”吸血鬼男人Tony说。

我们一起到了小区花园的一个小亭子附近站着,他给我让烟,并给我点上。

自杀案 自杀案3(6)

他递给我的美国万宝路烟一股子臭脚丫子味,我更想念北京的中南海烟。估计吸血鬼男人Tony是海归派,不然我感觉他这种性格的人应该不会装着抽这种烟。

抽了几口,我从刚才的气氛中恢复了过来。

“Tom,你来这个部门多久了?”吸血鬼男人Tony说。

“刚来的。”我说。

“哦?以前在别的公司?”吸血鬼男人Tony问。

“没,在EGE混了好几年了。”我说。

“年轻有为啊。”吸血鬼男人Tony笑着说。

“老板别取笑我啊。”我也笑了笑。

“这样,你知道Ray是一个很好的老板,你这边的事情他会考虑的,不会让你难做。”吸血鬼男人Tony眼睛盯着我看,这一刻,我又看到了他眼神里面的那种流波。

“我这边也会尽力,大家都是做工作嘛。”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没顺着他的话说。

“嗯,你明白就好,你这么年轻,前程大好啊!”吸血鬼男人Tony还是笑着看着我,语气稍微有点夸张。

我咳嗽了两声,这种烟我真的抽不习惯。

这时,吸血鬼男人Tony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里面的烟,笑了一下。

只见他右手拿烟,抽了一口,烟头红红的,左手用大拇指和食指对着烟头红红的部分轻轻地捏了下去,动作非常的轻柔,就像一个女人捏起她男人衣服上的线头。

就好像捏的不是烧红的烟头。

烟头在他两个手指之间飘上来一丝的青烟,完全地瘪了下去。

然后他很潇洒地把烟头随便一弹。

整个过程他始终看着我,眼神冷冷的,但是微笑着。

“其实我也抽不惯这外国烟,谁让我们在EGE混呢。”他停止了微笑,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什么语气地对我说了这句话。

“我不回公司,先走了,有事情再打电话。”吸血鬼男人Tony对我说,没等我回答,就直接走出小区,打车扬长而去了。

后来,我自己在家,闲得无聊,曾经想模仿一下这个动作,可惜试验了几下都没有成功,还烫着了,于是我对这个动作很佩服。一直到后来我遇到了更狠的关于灭烟头的动作……当然那是后话了。

自杀案 自杀案3(7)

我没有马上离开,走到了这个小区花园的另外一侧。

这一侧和Gary的楼隔了一个楼,中间还有花园,应该没有人看到我,而附近有几个看起来混血的还是外国的小孩子在玩耍,我走到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

拿起我的手机,找到我的上级Kary的电话。我又想了大概一分钟,理了理思路,打了过去。

那边响了两声就挂断了。

我正疑惑是她故意不接我电话,还是正在开会,正想发个短信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来,还没有说话,那边就响起来Kary那一口发嗲的普通话。

“Tom~,What’sup?(有什么事?)”

“Kary,我借你三分钟,给你汇报一下怎样?”我说。

“OK.”

我尽可能简短地向Kary汇报了下午这三个小时发生的事情。从见到吸血鬼男人Tony,和他在办公室见到Ray,自杀现场,主持人王先生,到笔记本和电话已经作为证物收走。

但是我没有说任何关于刘胜的事情。

我说完以后,那边沉默了大概20秒钟。

“Tom,你的意见是怎么办?”Kary问,声音没有了开玩笑,反而是让人冷到骨子里的那种理智的声音,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她这种声音。

“两个选择,一个是等法律部王先生的消息,另一个是我们自己办,但是需要让公司的政府合作的partner(合作伙伴)打点一下,拿到东西。看老板的意思了?”我说。

Kary“嗯”了一声,我也放心了,她听起来挺满意。

因为我也暗知,这两个选择一个是和Ray那方合作,一个是不合作。因为我不知道Kary站在哪边,我也不清楚他们的政治关系,所以,这个时候,我让Kary选择,这表达了我对上级绝对的效忠。鉴于现在的处境,我只能这么做。

而我抛出来两个选择,也表明了我的执行力,我没有让Kary帮我做事情,只是在站队这样的立场性的问题上,请示她。

“那就第二个选项吧。”她轻松地说。

“OK.”那边也就挂了电话。

自杀案 自杀案4(1)

自杀案4

挂了电话,我心里踏实了一点,我知道了我的上级Kary的态度。

我出了小区门,打车回到公司我订的那个会议室。

一路思绪。

回到公司的会议室,我打开我的笔记本电脑。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按照Kary的选择,需要让公司的政府合作的partner(合作伙伴)拿回笔记本和手机。

几乎每一个在中国做生意的外企,都害怕和“贿赂”之类的字眼沾上,所以在合作上也会避免直接和政府相关机关打交道,而会选择一个中介方,这些中介方就是公司的政府关系合作伙伴,而这些合作伙伴公司一般都有着良好的政府关系,但是收费也不菲。

所以我听主持人王先生说到笔记本电脑和手机被公安当成证物拿走以后,我就想到了,可以通过相关的合作伙伴拿到笔记本电脑和手机。而他们之所以没有这么做,而是通过正常的法律手段去交涉,我估计是因为他们没有相对应的经费去做这件事情。

如果合作伙伴报价很高的话,即使像Ray这样的大老板,也需要想个借口来调动公司的预算去做这件事情,因为这件事情和他们的工作没有关系。我估计他们暂时没找到这笔预算。

我这边不一样,既然Kary选择的是这种方法,她这边肯定会批一笔钱。

我从内部系统找到上海相应的合作伙伴,打电话联系,那边的公司老板估计已经被Ray他们询问过一次了,很干脆地给了一个数目不小的报价,而且保证在晚上8点之前送到我手上。而我也马上从公司内部财务系统下单,几分钟以后,Kary就批准了我的资金申请。

这部分我不再啰唆了,毕竟和我想讲的事情关系不大。

我看了看表,已经下午3点了。

我打了一个电话给主持人王先生,他派了一个人给我打开了Gary办公室的门。我走进了中午吃饭前只是在外面往里面看了几眼的Gary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本来东西也不多,收拾得非常整洁。我现在已经不想去想到底是不是有人整理过了他的办公室,我只想拿到他办公室内台式机的硬盘。

他的办公桌上几乎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精致的像框里面他和他老婆的合影,他老婆确实很漂亮,两个人都笑得很美,我叹了口气。

先查看一下他所有的抽屉,小纪念品,文件,私人物品居多,我也没有去细看那些纸张的文件,我知道敏感的信息不会在这些纸张里面,而且估计已经有人细细地查了一遍了。

然后我蹲到他桌子下面,打开了他台式机的壳子,壳子是扣起来的,连螺丝刀都不用,硬盘还在,非常顺利我就拿到了硬盘。

自杀案 自杀案4(2)

我又回头看了眼照片。

我不怎么相信超自然现象,但是还是感觉有种音容犹在的感觉。

我拿着硬盘,走了出去,外面等候的法律部的一个小伙子过来又锁上了门。

我看了看表,下午4点整。这时我松了一口气,大致工作完成。只有等着晚上到刘胜家吃饭,而那一部分,我也不想多考虑,就当成是饭后的甜点吧,有没有都可以。

我在会议室上网等待,晚上快6点半的时候,一个快递公司的小伙子给我送来了一个大包裹,我打开看了一下。没错,是笔记本电脑和手机。

我没有让小伙子离开,直接填了一个邮寄单。把这些东西速递到北京我的办公室。

我不想自己拿回去。

而后来的事实证明,我这个选择是绝对正确的!

我彻底松了一口气,看来工作是完成了。

晚上大概7点的时候,我的电话响了,是刘胜。

“Tom哥,忙完了吗?”刘胜很客气地笑着。

“差不多了,你在哪儿?”我问。

“我在公司楼下,马路对面出租车里等你呢,现在下班不好打车呢,外面下雨了啊。”

我知道他是怕人看到我和他一起离开公司,就“嗯”了一声,收拾好了我的东西,都放在拉杆箱里,拉着箱子就下楼了。

到楼下找到刘胜,他坐在前面,我坐在后面。

“事情怎么样,Tom哥?”刘胜回头问我。

我没有说话,眼睛往出租车司机那儿看了眼,他也明白了,也不说话了。很多在公司楼下常年等活的出租车司机,几乎能认识这个公司的很多人,甚至知道很多这个公司的八卦故事,我不愿意在出租车里说这个事情。

一路无语,气氛有点冷,幸亏出租车司机在随便和刘胜聊着什么,上海话,我也听不太懂,就坐得舒服点,细细地回忆今天下午每一个细节。

大概30分钟以后,到了刘胜家。

他老婆开门,以前我也见过他老婆,好像是在一个饭局里。他老婆年龄很小,当年刘胜团队里面招的实习生,而刘胜老牛吃嫩草搞定了这个小女孩。这事在公司里面传得很开。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刘胜开始,招实习生招漂亮的也就成了EGE上海分公司的一个传统。这当然也解决了很多公司内部未婚员工的问题。

自杀案 自杀案4(3)

和他老婆打了招呼,到他书房。他家不大,两室一厅,一个卧室一个书房,而饭菜他老婆都做好了摆在了书房里面,我和刘胜洗手坐下。

“弟妹也过来坐啊。”我招呼他老婆。

“你别管她,她吃过了,我们吃。”刘胜过去关上门。

这样,在上海的不算市中心的一个小区房子的书房里,只有小台灯开着,外面下着雨,时不时打个闪电。气氛可以说是温馨,也可以说是诡异,全凭这个时候的心情。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听刘胜讲了一个我根本想不到的故事。

这个时候我还真饿了,中午吃的素餐,而我是山东大汉,看到那几个精致的上海小菜,还真怕吃不饱,就开始吃了。而刘胜几乎没有动筷。我边吃边听刘胜讲故事。

刘胜看着我笑着说:“这个事情……”然后故意地顿一下,一撇嘴,神秘地蹦出后面几个字,“水有点深”。

“Tom哥,您知道,我是上海交大毕业的,毕业以后就来了EGE软件公司,在这已经有快6年了。一步步做到经理,不容易啊。一路走下来,几乎没有敌人,也没有陷入政治中去,而我的业务水平,在整个全球技术支持中心,每年都是前几名。后来带团队,团队也是数一数二的。但是后来,大概是两年前的一天,Tony找到了我,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一个项目。我当时做官做得正热,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刘胜喝了口水,还是没有动筷。

“边吃边说啊,我是饿了,不过我自己吃不好意思。”我笑着让刘胜。

刘胜也笑笑,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夹了几口。用餐巾纸擦擦嘴。

我看了下手机,果然不工作,刘胜家有电子设备干扰器,以防我录音。我一边随便吃东西,一边更仔细地听他说。

刘胜压低了声音:“这个项目说实在的是一件很见不得光的事情。你知道我们公司有很多企业软件,而这些企业软件其实都设有后门的,这些后门本来是为了方便我们维护和支持,所以我们在特定的情况下,可以查看。这样,如果我们愿意,很多企业的一些信息能被我们获取。我们在中国有太多的客户,很多客户的信息拿到行业竞争对手那里去就是宝贵的资料,所以,这里面是暴利啊。”

“这个事情是公司在做?”我忍不住问。

“不。和公司没有关系。”刘胜很紧张地强调了一下。“是我们自己做的,赚了钱也是我们分。其中,这个组织的老大就是Tony。我和Gary,都是这个组织的成员。我们这个组织做事情非常秘密,也很小心。顺着刚才的说,自从开始的时候Tony找到我,我加入这个组织已经有两年了。开始的时候,我本来以为这是公司的一个项目,所以,也没有想那么多。而且能有不少额外的收入。您知道的Tom哥,我那个时候要结婚了,家里面的老人身体也不好,有很多需要钱的地方。”

自杀案 自杀案4(4)

我看着他,点点头表示理解。

“您知道,我的职务是EGE的大客户支持经理,所以有个职务之便,能更多地到客户内部去支持维护他们的系统,所以,我也可以趁机激活一些远程无法打开的后门,获得一些资料,这样,我们就能查看更多的这些客户的商业信息。Tony也是利用我这个职务之便,拉我到这个组织里面来了。当然,我开始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我真的以为是公司的业务呢。”刘胜很小声地说,声音发颤,好像要哭出来了。

我直接愣住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但是他说的“开始的时候以为是公司的业务”,我绝对不信。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在很多行业都做,在很多行业都有合作伙伴。有时候,我们同时吃两方,一个生意两方抢,我们甚至给两方出售情报。卖给甲方商业情报,又卖给乙方商业情报,大家不知道是我们干的;有时候,客户也会要求我们弄到一些情报。里面的情况有很多种,总之水很深,也很复杂。”刘胜声音平稳了点,又喝了口水。

我停下吃饭,认真地听他说每一个细节。

“这个组都有谁?”我忽然问。

刘胜看着我,犹豫了一下,说:“我不敢说。但是我刚才已经说了,Tony是老大,我和Gary都是成员。”

“那Gary的自杀?”我问。

忽然间外面闪了下闪电,响了一声雷,不是很响,但是还是吓得刘胜浑身一颤。我没有笑。他却自己笑了笑。

“我真的不知道。我就知道,他昨天早上和Tony有两个多小时的谈话。大概下午1点多的时候他到我办公室来了一次,因为平时我们关系都很好。他告诉我他想回德国,早上去和Tony商量了一下。Tony让他尽量再做一年。别的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了。”刘胜说。

“有没有可能……”我问。我看着外面越来越频繁的闪电。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就知道那些。”刘胜说,一脸很急的样子。

我看着这个书房唯一开着的那个小台灯,乳白色的灯火真的很温馨,而我现在却一点点都体会不到。我快速地思索着刘胜说的话。

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情,那Gary的死确实非常蹊跷。但是,我能相信刘胜吗?

自杀案 自杀案4(5)

我看了看他,他也正看着我,我明显能感觉到他的紧张,因为他的右手在使劲揉搓着那一团餐巾纸,已经揉搓到掉纸屑了。

“那你告诉我是因为?”我忽然问。

“Tom哥,我知道您所在的部门是干什么的,Gary的死让我很害怕,你知道,我有老婆,也想今年要小孩呢。Tom哥,我信你,你是好人。我就想关键时候你拉我一把。平时你需要什么消息,我这边肯定配合。”刘胜很恳切地看着我。

“我现在就需要Gary为什么自杀的消息。”我冷冷地说。

“Tom哥,我真的不知道。”刘胜声音提高了些,很急的样子。

我没有说话,他看着我。

“Tony是这个组织里面的老大吗?后面还有没有老板支持?”过了一会儿,我问。

“后面有没有老板我就不知道了,我知道的就是Tony。而且,Tom哥,我在这个组织里面只是打工的,知道的很少。”刘胜小心翼翼地说。

“嗯,知道了。”我还是冷冷地说。

现在,我有点后悔来吃他的这顿饭了。

接下来又谈了有半小时,我只能表示我会尽力帮他,但是我刚来这个部门,能力有限,但是刘胜还是很高兴,说了一些我以前不知道的公司内部的事情。

整个晚上的气氛,都在一个极端诡异的环境中。越说刘胜的紧张程度看起来越缓解,而我越来越紧张。我甚至老是不安地看着窗外。窗外能看到远处不断闪过的闪电,划过天空好像要把天空劈开似的。

而我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回到我北京的小房子里面,喝点酒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我忽然微笑着问刘胜,“刘胜啊,你们这个项目很赚钱吧?”

刘胜看着我,有点惊讶,但是也笑了笑,说:“很赚钱。”

我没有接着问。我知道,如果真的和他说的一样,那应该是一个超级暴利的地下产业。在这种暴利下,人都会做出一些最阴暗的事情。这时,我有点害怕。

而且,我这个时候,也并不怎么相信刘胜的话。因为在这种错综复杂的环境中,我不知道都是些什么利益体,而刘胜在这些环境中是一颗什么棋子。

所以,我不相信他。

“刘胜,差不多了吧,我晚上还得飞回去呢。”我看了看表,已经快9点了。

自杀案 自杀案4(6)

“Tom哥!”刘胜很紧张地站了起来。

我也站了起来,他很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

我想说什么,但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拍了拍他握着我的手,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我出来,刘胜送我到他家楼下,我挥了挥手让他回去,他还是目送我离开。

世事难料。

这个时候,我万万没有想到,这是最后一次和刘胜见面了。

后来他给我两三次电话,我都没有接。

大概一个月以后,我听说刘胜离开了公司。当时工作很忙,也没有在意。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我更加不相信他那天晚上说的话了。

大概三个月后的一个晚上,我在一个酒吧和一个朋友喝酒,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接起来,那边却是刘胜的老婆,她怯生生但有点着急地问我知道不知道刘胜去哪儿了?开始我有点生气,觉得她老公找不到了问我干啥。但是马上反应了过来不对劲。这个时候我已经在内部咨询部三个月,职业的警惕让我马上问她: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他老婆说按照刘胜手机上的号码簿一个个打的。

我接着问了几句,才知道刘胜已经失踪了,而且已经失踪了一周多了,报案了也没有结果。她老婆实在是着急了,就按照刘胜留在家里的手机上的通讯簿一个个地打电话问。我安慰了她老婆几句,就挂了电话。

酒本应越喝越暖,那天我的酒越喝越冷,越冷就越想喝。

喝了很多,却没有醉。

晚上回去就出了一身冷汗,半夜开始发烧。开始发烧了,反而又开始醉,到最后醉得不省人事了。

从那天开始,我相信了那天他说的话,我记住了这件事,更加警惕地观察,但是我开始慢慢地忘记了刘胜这个人。

自杀案 自杀案4(7)

到了2009年春天的时候,有时候回家没事干,就看电视上放的《潜伏》那个电视剧,看到那个结巴谢若林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他来。

想起他那经典的表情和言语。

看着你笑着说:“这个事情……”然后故意地顿一下,一撇嘴,神秘地蹦出后面几个字,“水有点深”。

也就是那一瞬想起来了,而以后我又忘了这个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心里刻意地想忘掉这个人。

也许这就叫相忘于江湖吧。

从刘胜家离开,大概晚上9点了,我准备打车去机场。雨越下越大,我就在出租车里挂了个电话给公司的24小时差旅中心,让他们给我订票。

而她们回复我今天晚上没有航班飞北京,都延迟了,不知道到几点钟才能起飞,因为雨太大,而且有闪电,问我还订不订。我犹豫了一下,表示算了,帮我订明天早晨的吧。

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这场雨带给我这样一个小事情,让这次上海之行不那么完美。这个小事情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是后面,我一直后悔,那天晚上即使等,也应该在机场等。

我又给Kary打了个电话,说下雨没有航班,明天早晨才能回去。Kary问我事情如何。我说已经拿到,明早带回。Kary很满意地说了声“OK”。

我又一次打了公司的24小时差旅中心,让她们给我订了公司的协议酒店。EGE公司员工出差,都是有协议酒店的,一般只能住指定的那么多酒店,都是五星级的。而那也是我在内部咨询部,唯一的一次住协议酒店。从此以后的出差,我再没有打过公司的24小时差旅中心,再也没有住过协议酒店。

我打车到了她们给我订的酒店,洗澡,看了会儿电视,很快就睡了,毕竟今天太累了,太多东西我也不想去想了,明天一早还要去机场。

第二天早晨,我被酒店的叫起服务叫了起来。又洗了个澡。

我只有一个拉杆箱,所以直接拉起来就准备去前台结账。

这时,我忽然觉得不对劲。因为我没想着在上海过夜,所以我的拉杆箱里面只有一台笔记本和一件衣服,而Gary的笔记本、手机和台式机硬盘我昨天都已经通过快递邮寄回北京了。别的也没有什么东西了,所以箱子应该是很轻的。

而我拉起来那一刻,我忽然感觉到箱子有点重。

我疑惑地看着箱子,打开了它。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很大的牛皮纸袋,而这绝对不是我的东西!

自杀案 自杀案4(8)

我快速地回想昨天晚上,我回到酒店很快就睡觉了,就洗了个澡,门肯定是插好的。我又看了一眼我房间的门,现在还是关得好好的。整个房间没有任何异样。而昨天晚上我睡觉前,还打开过拉杆箱,我敢肯定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个袋子!

谁?在我睡觉的时候,到我房间放在我箱子里面一个袋子?我却根本不知道。而这个袋子里面又是什么?而这个人,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的,又是怎么进来的?

那一刻,我真的有点紧张害怕。

整个上海之行,我最紧张的,反而是这一刻。因为昨天发生了很多事情,都可以说和我无关,并不威胁到我自己,我更多的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对待。我精神绷得很紧,但是没有到紧张害怕的程度。

而这一刻,我却害怕了。

我甚至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有想打110的冲动。

平静了大概10秒钟,我还是拿出袋子,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

这个袋子真的有点重,大概相当于一个笔记本电脑的重量。

放在床上,我小心翼翼地打开。

我惊住了,里面全是人民币现金,一扎一扎的,一扎应该是一万,一共是20万。

我快速地把牛皮纸袋收拾到箱子里,立即离开了这个房间。

而离开酒店的那一刻,我发现:

我已经从紧张害怕转变成了有点兴奋。

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多多少少的那点成就感。

自杀案 自杀案5(1)

自杀案5

我打车到了机场,领登机牌,准备登机。

一直到我坐上飞机,我忽然感觉到了安全感。我拿出电脑,放在脚下。把位子调整得舒服一点。

我觉得我可以好好地思考一下了。

我不是一个活在当前的人,喜欢思考,喜欢回忆以前的事情,幻想以后的事情。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放松,每当我回忆以前的事情,并且展望未来的时候,我就会彻底地忘掉当年的一些郁闷烦心的事情,越来越有动力,多少年下来,这也是我的动力之一。

我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只是很幼稚地认为,可能是上大学的时候,太多次地和哥们出去喝酒,上大学的时候喝酒没有任何深意,只有义气,在酒桌上也就开始大量地回忆和展望。回忆就是吹牛,把小事添油加醋,最后都得总结为义气,而展望更简单了,那就是纯粹的吹牛。我已经不记得当时都说过些什么,不过工作以后我的回忆和幻想也变得实际了很多。

我会保存每一次出差的机票、住宿的小票、参加重要会议的时候用的门票。我还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火柴,每次住酒店,我都会带一盒这个酒店的火柴。

但是,却总是感觉,这家世界闻名的EGE公司,总用各种各样的制度和流程及管理方法,让每一个人都活在当前。随着我的级别越来越高,我越来越没有时间去回忆和展望,也就是说,越来越没有时间去思考。

我觉得,我只有两种时间可以感觉是彻底的休息,而且可以去思考些事情,可以回忆回忆,一种是晚上下班以后,不开灯,躺在自己的床上,抽根烟。另一种就是,出差的时候,在飞机上或者去机场的出租车中。

思绪。

还是思绪。

Kary,浩哥,刘胜,吸血鬼男人Tony,Ray,主持人王先生,Gary。

还有我。

这些名字用一个什么东西比喻好呢,随着飞机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这个词我也忽然想了出来。

赌场,对,赌场和赌具。

也许我就是一个赌具,也许……也许更复杂……

一般来说,简单的办公室政治中,只有两种人,主角和龙套。

想要过得轻松,不想往上爬,那就只能做一辈子的龙套。

大家都知道,做龙套的坏处就是:需要送死你先去,别人吃肉你喝汤,裁员先考虑你。现在的职场绝不是养懒人的地方,你要比别人生存得好,就得当主角,让别人去做龙套。你不能踩着别人肩膀,就只能给他人垫背。

自杀案 自杀案5(2)

这种玩法,在世界顶级的人才济济的EGE公司来说,太简单了。

在EGE公司,更多的人都有更远大的抱负,这个抱负几乎存在于每一个人心中,是一种梦想,也是这个著名的EGE公司的光环给每一个人的飘飘然的感觉,但是更多的时候,是一种冲动。这在EGE公司创始人那地球人都知道的典型的美国梦似的创业传奇的引领下,EGE公司几乎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这种冲动。

这种冲动,在公司里面叫创新意识,叫活力,叫头脑风暴,叫自主力,叫ownership(可以翻译成“负责任的能力”)……有各种各样的叫法,但是一旦有胆量有机会,在公司内部行动起来,其实就是赌博!生意越大,赌得越大,级别越高,赌得越大!

我头脑中清晰地呈现一个场景,两个老板,慢慢站队(站队是对办公室政治加入一方势力的一般说法),形成两个帮派,大家开始掏出自己的筹码——钱、地盘、人,总之就是生意中对利益有影响的。这时候,所有的人都盯着中间的那张桌子,等待着自己支持的老板胜利,把这一切的筹码都拿走,大家高兴地分钱分地盘。

但是,赌桌上空空而已,用什么赌?

这时候,要找一个赌具,这太简单不过了,对于喜欢赌博的人来说,任何事情都可以用来赌。OK,找个赌具放在了桌子上,所有的人都盯着这个赌具,一把定输赢。所有的人第一时间知道,赢的老板得意,输的老板愿赌服输。

这叫明着赌。

更多的时候,还是这个场景:

所有的人都盯着中间的那张桌子,等待着自己支持的老板胜利,把这一切的筹码都拿走,大家高兴地分钱分地盘。但是,赌桌上空空而已,用什么赌?

我想象着这个场面:只见两个老板对视,三分钟以后,赢的人面带微笑地拿走了一切,输的人虽然不服气,还是没有办法。所有的人都看着空空的桌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从老板的表情判断,跟对老板的人,春风得意。跟错老板的人,躲躲闪闪,生怕让别人知道自己站错了队,开始想办法投奔对方。

这叫暗着赌。

他们怎么赌的?他们还是用的赌具,只不过,赌具是暗的,大家都不知道。所有的人都从输赢上开始猜测,不出三天公司里面开始流言满天飞,公司附近的咖啡厅、餐馆中,人们窃窃私语地议论着。

大家为什么看不到赌具,为什么只有老板才知道?

这叫艺术,只有直接参与的关键人物才会知道是怎么赌的!

自杀案 自杀案5(3)

这种暗着赌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公司上演,有大有小。大的事件,大家能流言八卦好多天。但是,暗着赌也是需要赌具的。赌具是什么呢?

人事即政治,大多数时候,赌具就是人。

对,这种就是很惨的一种人:赌具。

连龙套也不如的,典型的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龙套也属于一个政治利益体的一部分。但是“赌具”只是别人政治赌博中的一部分。在EGE公司这个聪明人云集的地方,没有人不站队,大家都知道,不站队就得先死,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你是谁的人,不知道你会投靠哪个方向。但是,要是你没有机会站队呢?队伍的人都不要你呢,那就是说明摆着把你当成了赌具。

两边的政治势力都在玩你,但谁也不拉拢你,你没有靠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所有的小道消息你都不知道,没有人和你密谈一些政治事件,那么恭喜你,你就是最惨的那一种——赌具,你的死活最后会成为一个政治事件,成为一方攻击另一方的手段,或者一个替死鬼。

飞机起飞了,我身体到了天上,心情也变得越来越悬,感觉万般思路无处下手去想,还从刚才的角度去接着想。如果这是一个赌局,那Gary的死,在赌局里面,会是一个什么角色呢。他是赌具,还是筹码?

对!我忽然想到我一个很有才的同事曾经发给我一个很经典的描写赌局的奇幻的故事,我打开电脑,找到那封邮件,细细地品味并思考着:

美丽富饶的九州大地,居住着人和风两个种族。

人是勤劳善良的,人口庞大,文明制度完善。以农耕和畜牧为主业。人擅长生产工具制作、织布缝纫技术、农牧之学。衣食无忧是人所追求的生活。

风是神秘的,人口数量较少,组织严格。靠打猎为生。擅长奇循异术、风水天象。风享受着精神生活的世界,追求着超脱肉体的境界。

两个种族都过着安定的生活,一切都似乎在上天的安排下进行……

九州六七三年的一天,富饶的宛州城内。

断龙翔赌场是宛州城第一大赌场,只见金,不见银。再珍贵的宝物,只要赌客押下桌子,立刻就有专人估价。输了,一样用档子扫进坑中;赢了,哪怕十万八万两黄金,哪怕只是押一记就走,都付得痛快无比。这里有人也有风,有来自宁州的也有来自云州的。

断龙翔赌场连一个守卫都没有,几十几百万两的黄金,开始也有盗贼强盗光顾,每次都轻松得手,但第二天都神秘死亡,赌资回到断龙翔。传得越来越神,这二十年,断龙翔从没出过事。据说这是九州大地的帝王周羽王罩的赌场。

自杀案 自杀案5(4)

今晚的断龙翔赌场有点特别,没有了往日的喧闹,赌场的一角,庄家在摇着骰缸。赌桌上坐着一位人和一位风,赌桌周围围着五十多位看客,但只听见骰子晃动的声响。赌桌中央堆着五百多粒蚕豆大小的金刚钻,闪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虽说胜负与庄家无关,但庄家的冷汗还是不住地往下流,在断龙翔当掌柜二十多年,想都没敢想过有赌这么大的。

“大”、“小”两位叫完以后,空气好像凝固了,庄家拿着骰缸的手不停地抖。

小……没有一点声响,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到输了的那位风身上,这是一位小个子的风,穿着很人类化,大大的斗笠遮住了他半个脸,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豆大的冷汗“啪啪”地掉。

“继续赌……”,半晌,他挤出了一句话,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继续赌,你凭什么?”赢家带着胜利的微笑。

“凭一个消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在咬着牙关。

“消息?”哈哈哈,赢家大笑,但只有他一个人在笑。

事情越来越荒唐了,赌场里的看客都待着,庄家不知道怎么是好。这么多财富,似乎能买九州的一个州了,这些人都从来没敢想过有人能拥有那么多财富,即使是九州大地的帝王周羽王。而两位神秘出现的外地客竟然在赌桌上挥霍了这么多财富,并想凭一个消息赌回财富。一个消息,一个能抵得上九州一州财富的消息?事情好像很荒唐,但没人敢笑,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请问尊客要押什么消息,我们来估个价。”掌柜的开口了。

那位风慢慢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扔给了对面的人,只见那位赢家眼睛一亮,把布包往桌子上随便一扔,一拍桌子。“赌了,所有的金刚钻!”

看客们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又很快恢复了寂静。掌柜的点点头,既然赌客同意,他也无话可说。

刚才赢的那位分明是见多识广的人,什么消息能让他押上举国财富……

摇骰缸……叫大小……开骰缸……结果赢家依旧是赢家……

这次那位风反而出奇的平静,他缓缓走到赢家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自杀案 自杀案5(5)

只见赢家张开着大嘴,一直闭不上,他右手在面前的金刚钻中乱摸,像是要抓住什么倚靠,眼睛像失去光芒似的。看客们注视着他,都想不到一个能把这么大财富放在赌桌上的人,能如此失态,消息?什么消息?一个消息抵得上这么多财富?还让他惊到如此地步?

这位风缓缓坐下,缓缓地扬起头,叹了一口气,又缓缓地低下了头,一滴泪水分明从脸颊划过,但只有一滴。一动不动地坐着。

赢家也一动不动地坐着,看客也没有一点声音。画面静止着……

大概半个时辰以后,赢家从面前的金刚钻堆中捡起一颗,扔给了掌柜的,“厚葬他”声音很沉,和刚才比,仿佛苍老了20年。

掌柜的和看客都惊呼一声,这位风把一把精致的黄金小刀扎在了自己的胸膛,宽大的衣袍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他的身体似乎都已经僵硬,那滴泪还没有干……

赌场开始有点骚动了,都在议论纷纷。掌柜紧张地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赢家,缓慢地打开桌子上代表着消息的那个小布包……“啊”“哇”,一片惊呼中,赢家已经离开。

那是一根龙须……

我觉得现在我的智商已经不够用,我叫了空姐,要了一杯咖啡。

我需要静静心,静静心。

或者,尽快忘却。

自杀案 自杀案6(1)

自杀案6

飞机降落在北京大概是上午9点10分。

我排队打到车,告诉司机公司的地址,就把头靠在座椅的后背上,开始继续思考我在飞机上没有完成的思路,其实我现在心中只有几个大的疑惑,而这几个疑惑,都只是和我自己有关。

人到关键时刻,潜意识里面只会担心自己。

而几个疑惑,我一直没有想清楚,我也觉得一时想不清楚:

浩哥怎么第一时间知道自杀的事情,他为什么半夜来找我谈话?

20万到底是谁扔到我包里的,他们目的何在?我觉得是吸血鬼男人Tony和Ray商量的结果,在上海的地盘上,他能很轻松搞定酒店来这么做。而且吸血鬼男人Tony在和我离开Gary家抽烟的时候,已经暗示我Ray是个好老板,不会让我难做。如果真是他,这样的送钱方式就是又让我害怕又让我无法拒绝,而他想从我这儿要什么呢?

Gary到底是不是自杀?还有,笔记本、手机和台式机硬盘里面到底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Kary这次对我满意吗?

我把这些记录在我的智能手机上。

好久以后的一天晚上,我回到家在半躺着想事情,电视开着,我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忽然电视画面上一个小孩子用樟脑球把一个蚂蚁圈在一个圈子里面,蚂蚁出不来。大家小时候都玩过这个。

我忽然找到了启发,愣了一分钟,然后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红印子留了三天。

我是让我记住自己当时的想法:

蚂蚁觉得,有个圈肯定就爬不出去了,但是飞蛾不这么认为,因为飞蛾能飞,它的高度高。我忽然觉得,人的思维高度是一个人最重要的,而阅历和见识也可以慢慢地提高人的思维高度。不要被眼前的诱惑迷惑,站到高处看,你才能发现问题的本质。

我又一次回想起我这次从上海回来。我当时竟然没有害怕的想法,也没有怀疑为什么Kary会把我弄到这个部门来。我只想着怎么在这个部门生存,怎么能在EGE这个公司生存,但是我没有想,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把我带到这个部门。

也许当时,我的高度不够。

或者不是高度不够,而是诱惑和危机,当眼前的危机、诱惑、潜在的利益过大的时候,你会忘记站在更高的地方去看问题。

自杀案 自杀案6(2)

当然,那是后来的时候了,我从上海回来时,并没有想这个问题。

我在出租车上打114查询了我从上海邮寄Gary的笔记本、手机和台式机硬盘的那个物流公司的电话,从钱包里拿出精心保存的单据查询了下这个货物现在的位置,已经到了朝阳区的第几配发中心,我问了地址,告诉他我亲自去拿。就让出租车司机直奔那个配发中心。

大概10点钟的时候,我拿着东西,到了我们公司楼下。

绕了下拿了包裹,车费是80多块,我递给的哥100块,让他不用找钱了,只是我5分钟以后再下车,还会扔点废纸在他车里。的哥很高兴地答应了。我打开包裹,把东西都放在我的拉杆箱里,然后下车了。

我不想让Kary看到我是把东西邮寄来的。因为我答应了亲手带回来。

我上楼,回到了EGE北京总部。

昨天,我也是早晨来上班。今天,我还是早晨来上班。只是觉得,昨天的这一天,真是好长。

我没有去我的办公室,直接来到Kary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请进。”Kary那一口发嗲的声音,让我头皮都有点麻。

“老板,回来了。”我没有叫Kary,这个时候,我觉得应该叫老板。

结果Kary也欣然接受,觉得很高兴。我的经验是,外企那种文化,每个人都叫名字。但是你也要让你的老板知道,你把他当成老板看待。所以,当你需要汇报工作、分享工作胜利的时候,谈严肃事情或者就两个人的时候,最好别叫名字。

“Tom辛苦了,事情怎么样?”Kary看着我问。

“您现在有时间?要不我汇报10分钟?”我问

“当然。”Kary看着我,一脸期待地说,但是我觉得她那个表情有点做作。

接着我说了整个上海之行,包括几乎所有的细节。但是我没有说到刘胜,和刘胜有关系的事情一点都没有提,他告诉我的事情我也没有说。

最后,我说道:“今天早晨我出来,发现有人半夜进来过我的酒店房间。在我箱子里面放了点东西。”我没有接着说下去,看着Kary。

“哦?没有丢什么东西吗?”Kary问。

我忽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如果笔记本、电话、硬盘是我带来的,昨天晚上就应该在我酒店的房间啊,当时那种情况,不会丢了吗?我还没有告诉Kary我是邮寄的。但是Kary的这句话,也让我忽然意识到,也许昨天晚上到我房间的人,更是冲着那些东西去的。而20万的现金,也许是计划外的。

自杀案 自杀案6(3)

我现在不了解Kary,所以也没有信心在她面前编故事。

“东西我昨天拿到后寄回北京,早晨机场出来刚从物流公司取回来。”我直接说。

Kary明显一愣,又笑道:“真不错。”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Kary意识到了什么,问:“什么东西?”

我没有说话,用手做出点钱的动作。

Kary也没有说话,看着自己的右手,用4个手指依次地去碰自己的大拇指。

“一共10个。”我看着Kary,平静地说。

Kary一笑,“你刚来这个部门,也没有给你点红花什么的,这次case(情况)处理得很不错。男人嘛,也对自己好点,多……”

“这次是老板的建议及时到位,我刚来这个部门,还没谢过老板的关照呢,以后也得跟着老板多学习……”我打断Kary的话,身体微微前倾,故意没有坐得很实,微笑着看着Kary。

“呵呵,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Kary也笑,忽然问了一句。

“也没有,没事喜欢看看书,读读小说,您呢?”我问。

“我挺喜欢摄影的,你懂点吗?”Kary很有深意地看着我。

“略懂一些,呵呵。”虽然我一点点都不懂。

“Tom,那有机会一起去摄影啊,我最近对德国卡尔菜斯和日本Contax京瓷合作的那些镜头很感兴趣,特别是100年纪念版的,据说用的是德国原装的玻璃,只是早就停产了,新品难得啊。”Kary对我笑着说,声音非常随意。

“Kary,你的摄影有品味啊,我也就拿个卡片机胡乱拍。”我笑着说,这个时候我没有叫老板,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叫老板,她不会舒服的!

她也笑。

我一点也不懂摄影,但是我记住了她刚才的那句话。

“老板,这件事情,我们下面的工作,还有这些笔记本、硬盘什么的?”我问。

“哦,先锁你办公室里吧,我再安排你做事情。你也累了,今天回去休息吧。”Kary说。

“不用不用。”我笑着说。

自杀案 自杀案6(4)

“呵呵,年轻就是精神好,那中午一起吃饭吧,你先回办公室吧。”Kary说。

“好的,有事你再叫我。”我点了下头。

就这样,我回到了办公室。

先锁起从上海带回来的三样东西。然后又快速拿张纸,记下刚才Kary说的那个什么什么纪念版的镜头。打开电脑,在淘宝上找到了这种镜头,有两三款,Kary暗示我的新品在5万人民币左右,我没有任何犹豫就在网上买了两款,把收货地址写为公司的地址,收货人写Kary。我没有砍价,只是让卖家保证是新品,不然我不会付钱。

接下来,我松了一口气。

我感觉,好像第一次任务,我完成得不错。

而且,还有10万的收入。稍微有点得意。

多少年的外企办公室惨烈的政治斗争生涯,让我一直保持一个好的状态,这个好的状态其实就是一个心态。而这个心态,从一个历史故事中的一句话可以完全表达:

康熙年间平定三藩之前,吴三桂是三藩里面实力最大的,为了稳住康熙,表明自己的心态,把自己的儿子吴应熊派去了北京,当然康熙也把女儿嫁给他,这小子虽然混了个驸马,也混了个官,当然心里面明白自己是人质,也是吴三桂派到北京的拉拢势力的一个关键,而在清朝开始政局不稳的情况,为了他父亲的霸业,他也需要拉拢势力。他做事情难不难,他所处的环境复杂不复杂,他面临的斗争惨烈不惨烈?每当有人说他遇到了多大的斗争、多复杂的环境,我就想起吴应熊,我能想起来的人物里面他是最难的。

而他在十几年的人质生涯中,始终记住父亲给他的一句话,那就是:

得意不快心,失意不快口!

后来我一直记得这句话,我觉得多少城府,多少阅历,多少的智慧,这句话是一个很好的诠释,也是对自己状态的一个很好的调整。

这个时候我觉得我有点稍微得意,而这句话也及时地调整了我。

现在,有太多的疑问我不知道,我也不安全,这个时候,为了这次任务的全身而退和老板的满意加上10万块的意外收获而得意,太没有出息了!

自杀案 真正加入神秘部门(1)

真正加入神秘部门

中午大概11点半,Kary到我办公室门口招呼了一下,我随她出来一起下楼去吃午餐。

虽然我和Kary有过几次交谈,但每次都是在办公室里面,她坐在办公桌后面,我在办公桌前面。Kary滴水不漏的说话方式,让我根本没法摸清楚她的性格。

有时候我更愿意相信,在职场中,越是级别高的人,越会掩饰自己,你很难察觉出来他的性格、弱点,这些是每个人都故意隐瞒的地方,都是千方百计地不让别人知道的,就像武侠小说里面练武功时的命门。有些人还会故意暴露一些假的“命门”。所以我一直认为,与这种级别的人过招,发现对方的性格只能靠一些极小的细节,比如吃饭的爱好,点菜时对服务员的态度,结账时的表情等一些极小事情。

我希望今天和Kary吃饭的时候,能有所收获。

我们一起下楼,到楼下打车去Kary已经预订好的霄云路快到丽都附近的一家餐厅。

她走在前面,我在她后面走,仔细地打量了一下Kary。

今天的Kary有点特别,不像以前似的一身典型的职业女性的打扮,而是穿得极其休闲,运动鞋,牛仔裤,T恤衫,天气已经有点热,她手里面拿着一件衬衣。感觉大概有一米六,瘦瘦的,走路也慢慢的。

完全貌不惊人,放到大街上都没有人看第二眼的。

但是我却知道,她绝对很不简单。

内部咨询部,这样一个部门,竟然在这样一个女人的手里面掌控。对于这个部门,浩哥知道,痛苦地回忆过。刘胜知道,希望被保护。而Tony和Ray那边,明显也知道,明显很紧张。

这个女人,不仅不简单,而且还很危险。特别是因为,她是我老板。

这是一个很小资的餐厅,我以前没有来过,但是一进来就知道这是一个蒙外籍人士的中餐馆。菜单做成那种古老的圣旨的样子,糟蹋我们的古老文明。果然不出我所料,里面的菜都是说中餐不中餐,说西餐不西餐的一些看起来很好看又巨贵的菜。整个餐馆是不小,不过一共没有几个人。也好,很安静,适合谈话。

“Tom,你点菜滴啦!”我们都坐下后Kary说。

“我随便了,没有讲究,你来点就可以。”我笑着对Kary说,我知道Kary既然来这种地方,肯定有几个很讲究的小菜。

Kary没有客气,点了五六个菜,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Kary忽然笑着看着我,举起手中的杯子,虽然里面只是白水。“Tom,欢迎你加入内部咨询部,Cheers!(干杯)。”

自杀案 真正加入神秘部门(2)

“谢谢。”我也笑着,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拿起手中的水杯和她轻轻一碰。

然后,她笑着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个时候她是等我说话。

可是,我说什么呢。我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

“Kary,这个case下一步怎么办,那些手机、笔记本……”我看着Kary。我觉得既然我不知道说什么,还不如回到工作上来。

“那些东西你暂时锁好就是了。”Kary神秘地笑着说。

我忽然觉得,也许,这顿饭,我怎么也应该把问题弄清楚。而Kary找我吃饭,应该也不是说那句“欢迎加入”那么简单,估计会告诉我什么,既然如此,还不如我主动出击。

“那我们接着还需要做什么工作吗?”我问。

Kary看着我,笑了笑,夹了几口菜。一时没有说话。

我已经下定决心今天要从Kary口中获得些什么,所以,我也没有说话,低头吃菜等待她说话。

“Tom,你加入这个部门已经有半个月多了吧。今天,算是你正式通过试用加入,刚才已经祝贺过你了呦。你对上海这个case的操作我满意。”Kary很妩媚地笑了一下,但是看起来有点做作。

“谢谢老板,这个case就算完成了吗?”我接着问。我知道她不想接着说下去,但是我还是想弄清楚。

Kary看了看我,好像有点惊讶。

不过还是笑了笑,然后她没有说话,拿起一根筷子摆弄着。

“你觉得上海这个事情上,Ray和Tony有在阻拦我们吗?”Kary没有回答我,反而又反问了回来。

“我觉得他们还是很合作的,在很多……”

“不要和我说官腔啦,现在就我们两个说话。”Kary打断了我说话。

“面子上算是过得去。”我想了想,说。

“就是啦。”Kary看着我笑了笑。

她还是继续摆弄着那根筷子。那是一根底部包裹着金属,做得很精致的筷子,看上去像很久以前宫廷使用的那种,虽然我没见过真的宫廷用什么。拿起来很沉,特别是筷子的底部那端。

自杀案 真正加入神秘部门(3)

“Tom,”Kary还是笑着,但是语气比刚才严肃多了,“我在这个部门已经4年多了,在我来之前就没有这个部门,我创建了这个部门,这4年来这个部门也就我自己。不过现在又有了你了。”Kary笑着用在她手里面的那根筷子点了我一下。

我笑了笑,提起精神思考,等着听她下面的话。

“真算起来,我们部门人很少的,就我们两个,但是权力很大,上面老板们很支持,而且在很多别的部门都有Partner(合作伙伴)。他们也会全力支持我们的工作。所以,这是一个很好的平台,你是聪明人,响鼓不用重锤啦。”Kary接着说。

我“嗯”了一声。的确,这是在外企大家都想要的那种位置。

“一直以来,这个部门都是我自己,不过工作越来越多,今年年初的时候,我们的CEO特批了一个headcount(指人员名额)给我,所以,我不再孤独啦!”Kary还是用那种开玩笑的语气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也配合地笑了笑:“肯定尽力帮老板分担。”

Kary看着我,没有说话,她继续玩弄着那根筷子。慢慢地放在了她的杯子口上面。筷子一段重,而杯子又是又高又细的那种。所以,在她的面前,呈现了一个“T”字形,只是,“T”不是平衡的,筷子重的那一端短,轻的那一端长。

Kary又笑了笑,说:“我会慢慢地把公司内部安全的工作交给你,不过,我们部门更重要的工作是……”

Kary看了看那个架在高高的杯子上面那个平衡的筷子。

“Balance(平衡)。”她很坚决地说了这样一个词。

后面多少次,我都能回想起Kary说这个词的表情语气,和那根平衡的筷子。我知道,Kary也许可以把所有的工作都交给我,但是我根本不可能有能力取代她,因为这个部门的核心,就和她说的那个词一样,是平衡!

政治平衡!

公司内部的政治平衡!

维护公司内部的政治平衡!

也许就像有句话说的:清水池塘不养鱼。公司内部的政治斗争是必要的,而公司内部的政治平衡是更重要的。一旦有一方势力大到可以吃掉所有的鱼的时候,那就是该削弱这方势力,支持另外一方势力的时候了。

而Kary没有对我明说,我也知道了我必须心里很明白的一个事实:公司内部安全是我们这个部门主要的工作,而维持公司内部政治平衡则是更为重要的工作。更为重要的工作,则必须由Kary来掌控和决定。

而我在上海的工作让她很满意的地方,就是我把决定权给了她。

自杀案 真正加入神秘部门(4)

接下来,我们继续吃完饭,随便聊聊工作之外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想知道的东西。而Kary该说的也已经说了。她用了一根筷子,就让我知道了整个部门工作的核心,最重要的,也是我最不能有所企图的,是告诫:那些权力,是她Kary的。

吃完饭回到公司,整个下午我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面,来仔细地想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中午吃饭的时候Kary的话我记得一清二楚。看来Kary是不想追究Gary死这件事情。而笔记本电脑、手机和硬盘,这些花了大价钱才买回来的东西,看样子Kary也不再想细查了。而这些我专门跑一趟才弄回来的东西,又花了个大价钱,只是买回来一个态度吗?让他们知道,内部咨询部对这个事情的态度,是闭一只眼,还是睁一只眼?

我打开我的智能手机,连到笔记本电脑上,看到我早晨从机场回来的时候记录的几个疑问:

浩哥怎么第一时间知道自杀的事情,他为什么半夜来找我谈话。

20万到底是谁扔到我包里的,他们目的何在。

Gary到底是不是自杀?还有,笔记本、手机和台式机硬盘里面到底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

Kary对这次我的任务,应该满意吗。

对于最后一个问题,我已经有了答案。对于第一个问题,我觉得我一时间没有答案,我也不想马上去解开。所以,我集中考虑中间的那两个问题。

如果Kary根本就不想去计较这个事情,那么Kary肯定很了解,或者说根本觉得不必去了解。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我希望在老板面前装傻,装不知道。但是我不希望真傻,真不知道。

我看着桌子下面的保险柜。

那里面,有这些东西。也许这些东西里面有真相。

我把东西都拿了出来。

笔记本电脑和手机只要我打开电源,都会有痕迹,会让别人知道,而笔记本电脑的硬盘也是特殊封装,我是不能拆开再接到别的硬盘盒里的,因为拆开以后再装上,等开机的时候能看出来。这样,我现在可以做的也就是察看那个台式机的硬盘了。

我拿出这块硬盘,放到我的笔记本包里。

晚上回到家,我找到一个我很久以前用的台式机硬盘的外接硬盘盒,把Gary的台式机硬盘小心翼翼地放进去,接上电源,插到我的笔记本上。

自杀案 真正加入神秘部门(5)

开机,等待读资料。

等待的那一会儿,我很好奇,更多的却是一种沧桑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时间很漫长,我能感觉身体上的汗慢慢地出,痒痒的。

等待的那一会儿,我神经兮兮地跑过去看了一下我的门是不是锁好了。

而当我打开了那个硬盘后,我愣住了。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文件里面只有一句话。

我又快速找出硬盘恢复工具软件,很遗憾,硬盘是被低级格式化的,所以根本没法恢复被删除的文件。

那句话,我却根本不能理解,给了我很诡异的感觉:

OnlyGodCanJudgeMe.

几个月以后,当我整理我的保险柜的时候,我发现了几个笔记本、十几个手机和十几个硬盘。那个时候我已经可以任意打开任何人的笔记本,知道任何人的账户密码了。我忽然回忆起从上海回来迫不及待地想看Gary那些东西里面的资料时,我愣住了,笑了笑,对于自己的成长,无奈地笑了笑。也理解了Kary为什么说那些东西里面的内容不重要了。

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真相,也许根本就没有真相,因为你相信了真相,你就迷失了自我。是非成败,也是由环境决定的。当然,那是几个月后我明白的事情了。

与此同时,我也明白了那句话,虽然我一直都不知道是谁写的。

OnlyGodCanJudgeMe.

而我更喜欢用中文来表述那种英文根本表述不出来的意境: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